作者：行不择路

甘肃会宁县干旱少雨，河少而且经常断流，有水也是又苦又咸，地里打不出井，那里的人们吃水靠水窖。水窖也叫旱井，修在较低的地方，十来米深，口小肚子大，用来收集储存雨水，能存水二十来方。较早的时候，水窖内壁是用红胶泥防止水分渗漏。挖井到合适尺寸后，取红胶泥捣碎，浸泡几天直到浸透，再向泥中拌入胡麻油渣，团成一把粗、头大尾小、半拃多长的泥棒。井壁上挖出小洞，洞深约为泥条长的一半，将泥条的尾部插入洞内，然后用拳头砸泥头，使泥头沿井壁延展开来，形成半寸来厚的泥层。如此这般，将井壁均匀布满红胶泥。最后修上入水口、沉淀池（用来沉淀泥沙污物）、井口等附属设施，一口水窖就大致修好了。这种老式水窖极费工，需要几个月的工夫。以前会宁人嫁女儿，首先要问男方家里有几水窖，水窖越多越富有。现在技术改进了，井壁用水泥处理防渗，省工，修建方便，一般人家都有几口水窖。据说，水泥窖的水不如老式窖的水好吃。

现在的会宁人种地多用地膜覆盖，地膜的主要作用保墒，也就是保持土壤里蓄存的水分不被蒸发散失。会宁人种玉米多采用点播方式，因为耧播需要更高的土壤水分条件。地耕好后起垄覆盖地膜，再将自家窖水拉向地头，在地膜靠垄沟处打洞，挖坑丢入两三粒种子，然后浇上一碗水，覆土后再盖好地膜。操作时，播种人经常是坐在地上，一天下来，人已经滚成泥人了。奇怪的是，会宁人种春小麦却很少用地膜。行不择路曾问过当地老农：“据说地膜小麦产量很好，为何不采用？”老农讲，当地的春小麦生长主要靠头年秋雨形成的底墒和当年春夏降雨，覆盖地膜时，春小麦出苗齐全，但到小麦拨节到扬花期间，当地经常缺少雨水，而土壤的底墒已经耗尽，导致小麦无法扬花授粉，减产严重。而没有覆盖地膜的小麦，由于出苗少，底墒消耗较轻，往往能坚持到当年第一场透雨，产量反而较好。

会宁经常受旱，从头年秋末到来年初夏，经常滴雨不落，这是会宁人最怕的事情。本世纪以前，会宁人水窖少，每到旱情严重时，需要政府组织车辆向农户送水。曾听会宁人讲，九十年代中期的一次大旱中，田里正在耕地的牛看到送水的汽车经过，会挣脱缰绳狂奔向汽车。送水汽车上方经常飞着成群的鸟雀，一只只鸟雀前赴后继扑向水箱漏水的地方。

会宁人离不开茶叶。早晨抓一把廉价砖茶放入罐中，倒上水，放在炉子上熬，烧开后茶叶就充满罐子，滗出茶水，大约只有一大口，很酽，当地人称罐罐茶，人们就着茶水吃干粮，很少有菜。吃饱喝足后，下地干活，直到天黑回家吃一天中的第二顿饭。当地人讲，喝酽茶使人不易口渴，早晨喝足后，可以一整天不用喝水。

行不择路曾在会宁农村住过，在房东家菜地里见到一件怪事，覆盖的地膜上布满绿豆大小的洞眼。洞眼大小很均匀，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但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此众多的小洞，人工做起来是很费事的，更何况这些洞眼会降低地膜的保墒作用。行不择路百思不得其解，闲谈时与房东老人讲起，老人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老人说：“当初我刚见到这种事情时也很奇怪，观察后发现，那是鸟雀们干的好事！春天干旱，野外没有水，鸟雀们啄破地膜，只是要喝到地膜上凝结的小水滴！”当地水贵如油，一碗经常用几次，洗手洗脸沉淀后再喂猪饮牲畜，但房东家后院四角各放有一个旧碗，碗里经常水。房东老人讲：“春天人渴，好歹还有办法，鸟雀们没有办法呀，那些水是给鸟儿们准备的。”

去年夏天，会宁又是旱年。一次会宁县城大雨落下，一位年轻人想起位于更干旱的会宁县北部山区的家乡正遭受着干旱的煎熬，立即拨通电话，询问家乡是否也降下甘霖。接电话的是年轻人的老父亲，老人回答，当地仍然烈日高悬。年轻人听罢，惆怅之情油然，失望地正要放下电话，话筒里突然传来老人的声音：“好长时间没看过下雨了。儿啊，你把话筒伸到窗外，让我听一听雨声吧！”

据报道，今年会宁仍然干旱，从去年入冬到现在，没有一次有效降水，除了点播玉米外，春小麦因为墒情不足无法播种，许多农户水窖里的存水不多，吃水危机再次逼近会宁人。

曾经，会宁某村几人晚饭后聚在一起闲聊。夜深传来风声，老者说话：“起风，谁出门看一看，变天没有？阴云厚不厚？”一年轻人出门进门回答：“有星星。”“噢，雨腥腥？”老者拱手向天，“太好了，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开眼了！”雨腥腥是当地方言，形容雨滴初落夹杂着尘土潮湿气息时的那种状态，老者把“有星星”听成了“雨腥腥”！

苍天啊，我行不择路愿用我一年的寿命作供品祈祷，愿甘霖洒向会宁！

[行不择路]2007年3月21日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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