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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爆笑:一个爹爹三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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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纪你帮我们做主吧。”福伯说。  
红牌店小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果然不愧是当总管的人,你们三个学着点!”说罢施施然去了。  
“你说还有人抢着要他来点菜送菜?”我问。  
“多着呢。”  
“这年头………大家怎么都这么自虐啊?”我摇头感叹。  
菜上得倒挺快,配的也好。不过楼京淮说这是因为小纪当我们是自己人的缘故,如果遇上他看着不顺眼的客人,会狠狠狠地宰的。  
正吃着,就看见小纪手里拖着一个客人出门海扁,据另一个店小二说那人居然敢乱摸小纪的屁股。  
“又是不懂事的外地人啊。”福伯长叹感慨道。  
“我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楼京淮沉思苦想道。  
“那个人带的香囊,好象是明黄色的……”齐齐咬着手帕道。  
楼京淮刷得跳了起来,向外奔去,正好与走进来的小纪撞个满怀。  
“那个人呢?”  
“哪个?”  
“你刚才拖出去的那个。”  
“那不是人,那是头猪。”  
“你知道那头猪是谁吗?”  
“谁啊?”  
“今天到访的南安王爷的世子!”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算了,你先说你把那个人弄哪儿去了?”  
“哪个人?”  
“好吧,这么说,你把那头猪弄哪儿去了?”  
“后面巷子的阴沟里。”  
楼京淮跑了出去。  
“性子真急,我还没说完呢,阴沟里的是猪皮,猪身子丢进护城河了。”小纪摇摇头。  
“啊?你杀人哪?”我尖叫。  
“他会游泳。”  
“你怎么知道?”  
“所有的猪都会游泳。”  
“万一他特别笨,不会呢?”  
“我在岸上看了一会儿,看他游起来才走的。”  
“这种天气游泳………”齐齐说。  
小天打了个冷颤。  
“你快逃吧,南安王爷不会放过你的。”我劝道。  
“没事。”福伯说。  
我瞪向他。  
“这个世子一天到晚作奸犯科,南安王爷早就恨得牙痒痒,不会替他出头的。”  
“那可不一定,到底是自己的骨肉。”  
“也不是。”  
“啊?”  
“是过继的。只有那个郡主是亲生的。”  
“福伯……”  
“嗯?”  
“我怎么觉得对这些体面人家的秘辛,你好象知道的不少嘛。”  
“太爷夸奖了,老奴喜欢收集这个。”  
“那继续吃饭吧。”  
于是接着吃,席天频频朝门口张望,但楼京淮一直没回来。  
“别等了,”小纪送菜上来,摸摸他的头,“你那个京淮哥聪明着呢,一听说东码头有个裸男上岸,立即就赶去了。”  
席天失望地垮下脸。  
吃完饭,又喝了点汤,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走人,门外突然一阵喧闹,一群人一拥而进,当先的一个脸色青白,浑身直抖。  
“这是谁啊?”我问。  
“刚才那头猪。”福伯道。  
南安世子指着小纪大骂道:“臭小子,给你脸不要脸,来人啊,给我打!”  
我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爹,你怎么啦?”席天问。  
“小纪一直欺负我,我早就想把他拿来打一顿了,今天终于有人肯替我出这口气,真高兴啊。”  
“别高兴得太早哦。”这句话不是福伯说的,是齐齐说的。  
我看他一眼,他耸耸肩,“我只是觉得当红牌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的。”  
“可是小纪不会武功啊。”我说。  
“骗人!他刚才明明把那头猪拖出去海扁……”  
这时一群打手已经围了上来,小纪撇嘴冰冷地一笑,扬手洒出一蓬白色粉末,面前一圈人迎风便倒,软成一团。  
“他只是比较擅长用药而已。”我说。  
“这种软骨散用起来很方便的,还不用麻烦配解药,用冷水一冲就恢复了。”福伯补充解释。  
“怪不得那头猪刚刚去游泳……”齐齐喃喃道。  
南安世子仓皇后退,高声叫道:“仲临!仲临!快来教训一下这小子!”  
一个浑身上下乌漆抹黑的人缓步上前,除了一张脸还是苍白的以外,连手指都用黑布缠过,散发着深沉的夜的气息。  
小纪陡然提起戒备的神色,向后斜跨一步,将手抬至胸前。  
两人静静对视。  
气氛刹那间紧张起来。  
可惜就在此时,一个淡然中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就象一枚针戳破了胀满空气的球体一般,结束了这令我兴奋的场面。  
“扬州地界,禁止私相斗殴。”随着这句粉没有幽默感的话,本城父母官大人步履从容地迈进,身边还伴着一个举止高贵的中年男子。  
“爹……”南安世子顿时吓得蜷作一团,软软地跪下。  
我眼圈一红。瞧瞧人家当儿子的,多好,不象我家那三个………  
正想着,大儿子威慑地目光刷得扫向我,精芒暴射。  
我慌忙举起手,飞快地解释道:“不关我的事,这个祸不是我闯的,我保证今天出来很乖的,没捣乱,没插手,没起哄,没火上浇油,没乱出主意,纯粹旁观,都是小纪不好,人家摸摸他屁股而已,居然就生气了……”  
南安王爷一听,啪的一记耳光甩在儿子脸上。  
我讨好地凑近席炎,信誓旦旦地道:“不信你问福伯,我今天有多温顺,连裸男冬泳,我都拼命忍着没跑去看……”  
“是,太爷今天,还算很听话。 ”福伯帮腔道。  
席炎轻轻地嗯了一声,脸色稍霁,伸手揽住我,道:“还是那句话,你人在外面的时候,安全最重要,不要和人起争执,谁敢欺负你,回来告诉我就是。”  
我乖乖地点头。  
“出来大半天了,累不累? ”  
“不累。”  
“中午就在这儿吃的饭?胃口怎么样?”  
“挺好的,我还多喝了一碗汤呢。”  
“外面起风了,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多披一件衣裳,有没有带?  
“有,福伯有带。 ”  
随着我们父慈子孝的对话,南安王爷这边已经从掌掴、拳击、足踢上升至到处找鞭子,不过看来下手都不太重。  
席炎揽着我慢慢上前,劝道:“王爷,事情到此就算完了,双方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如何?世子受了教训,小纪也做得过分了些,还请王爷大量,不要计较才是。”  
南安王爷本来也算是一个中年的帅哥,这一气,人看起来喘喘的,平白老了几岁。  
“介绍一下,这是家父。”席炎将我推上前。  
我觉得隔着帽纱不礼貌,便把帽子除去,摆出最有气质的笑容:“王爷安好。”  
南安王爷怔怔地盯着我,半天没有回话。我的笑容僵了僵,收了回去,嘟着嘴看看席炎。这人好没礼貌啊,就算我是平民,好歹也是扬州太守的爹啊,答应一声总是应该的嘛,亏我刚才觉得他不护短,对他还蛮有好感的。  
席炎却没有恼,耸了耸肩,再次道:“王爷,您没听错,这个,便是家父。”  
南安王爷这才一惊,脸色有些尴尬地笑着对我道:“失态了,原来是席老爷。幸会幸会。席老爷好福气,有子如此,真是令本王羡慕。”  
我本想谦虚两句,但看看席炎,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南安世子,觉得实在无从谦虚起,只得嘿嘿笑了两声。  
席炎扶着我又转到另一个方向,道:“爹,这是江浙巡抚吴大人。”  
我这才看见原来还有另一个中年人在场,由于南安王爷一身贵气逼人,此人相貌平庸,气质又不出众,存在感自然稀薄。  
“吴大人好。”  
“席老爷幸会。”  
寒喧一句,我的目光转向吴大人身旁的妙龄少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不好看的,她也算是长得不错,只是一脸持才傲物的模样,让人有些不顺眼。  
“这位是吴大人的千金,人称江南第一才女。”  
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这就是上午敢为难我家席天的所谓“死女人”,忙回头一看,可怜的小儿子已躲在阿牛身后,只露出一只怯怯的眼睛。  
“吴大人真是福厚,”我哈哈笑着,“令千金长得就象一只凤凰一样。”  
“席老爷夸奖了。”吴家父女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果嘴巴再长尖一些,身上多些羽毛,可能就更象了。你说是不是,福伯?”  
“老奴以为,……还差两只爪子……”福伯恭敬地说。  
NIUNIU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没上来,也没认真填文,胡乱写了些,大家将就看吧,实在不满意,等偶精神好的时候再修改……  

12  
躺得手脚发僵,活动活动~~~~~~~  
这一章主要推动情节,又是不搞笑滴,想笑的大人不用看进来~~~什么?已经进来了??呵呵不好意思啊~~~  
~  
吴家父女脸上自然青一阵白一阵,欲待翻脸,又恐人觉得自己气量狭小,那种暗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是我最喜欢看的了,越看越开心,直到感受到大儿子刀锋一般凌厉的眼神已深深插在自己身上,才赶紧收敛起得意的嘴脸,作无辜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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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喜欢开玩笑,吴大人与吴小姐不要计较。”席炎淡淡笑着化解尴尬的场面。  
“不会不会,”吴巡抚干笑着道,“席老爷真算得上是个妙人。”  
比起这位脸皮超厚世故圆滑的父亲,江南第一才女稍嫌有些沉不住气,撇着嘴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席炎脸色略略沉了下来,他平日里虽然管教我十分严厉,但却异常的护短,最看不得外人对我稍有不敬,无论起因为何,吴家小姐的这种态度已令他十分不快,算是达到我预期的目的了。  
看看四周,席天仍是躲得严严实实的,齐齐不知何时踪影全无,小纪旁若无人地擦桌子扫地,鼻青脸肿的南安世子盯着他暗暗磨牙。我实在是想不通南安王爷明明生得一副高贵睿智的模样,为何会头脑发热收养这么个东西当继承人,说不定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呢,等空闲的时候得好好问问福伯这个秘闻收集专家。  
“王爷,这里已没什么大事,我想王妃一定等得心焦,不如早些回驿宫去吧。”席炎道。  
南安王爷点头。我一见他们要走,高兴极了,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引起了席炎的注意,瞪了我一眼,道:“爹,我送王爷到驿宫后就回家,你跟着我吧。”  
我心头一凉,继续在外面游逛的愿望落了空,又不敢表现出不乐意的样子,只能偷偷嘟了嘟嘴。  
席天怯怯地说要先回去,他大哥答应了,打发其他随从们跟他一起走,只留了福伯陪我。  
出门时席炎忙着跟南安王爷说话,没顾着照看我,那只姓吴的凤凰忍不下胸中一口气,竟悄悄伸出一只脚来想绊我一跤,可惜她运气不好,我戴着帽纱,哪里都不能看,只好看着面前一小片地,她穿着绣花鞋的小脚一伸出来就被我瞅见,心中暗喜,岂肯放过大好机会,狠狠地对准了重重踩下去,还使劲碾了两碾,只遗憾今天没穿硬底的木屐出来。  
凤凰女尖声惨叫,跌坐于地,我也同时跳到一边,大声喊道:“哎哟,好痛啊!”  
席炎立即丢下南安王爷冲了过来,扶着我急急地问:“怎么啦?哪里痛?”  
我眨眨眼睛,顿时泪雾盈盈,抓了大儿子的衣袖道:“…脚………被凤凰爪子硌得好痛啊……”  
席炎刚怔了怔,吴巡抚已扶着女儿怒气冲冲地道:“席老爷,小女有哪里得罪过您,您要如此欺侮于她?”  
他虽然气势汹汹,我却根本不在意,反正有超级护短的席炎在场,我家大儿子是绝不会看着柔弱胆小善良可爱的老爹被外人欺压的。  
果然,吴巡抚话音刚落,席炎就皱眉道:“吴大人此言何意?”  
“小女弱质女流,席老爷却重重踩她,难道不是欺侮?”  
“吴小姐与家父各走一边,好端端地怎么会踩着?”  
吴巡抚一时语塞,看看女儿虽哭着,但却一直低了头不肯抬起,想来是做了什么小动作,脸上再次青红交替,一副下不了台的样子。  
南安王爷圆场道:“呵呵,人太多,大家走路不太当心,都别计较了。席老爷,您的脚没什么大碍吧?”  
他不去问候江南第一才女,反倒问我的脚有没有事,可见也算是一个有趣的人,我赶紧笑笑,小声悄悄道:“没事没事,多洗几遍也就洗干净了。”  
南安王爷扑哧笑了出来,瞟瞟在一旁揉脚没听见我这句话的吴家父女一眼,也小声道:“这位才女一向眼高于顶,席老爷恐怕是第一个嫌她脚脏的人。”  
我得意洋洋,正想再吹嘘两句,突听得席炎严厉地咳了一声,吓得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乖乖低头站着。  
这时几副车驾已停在门前,一行人分别上了马车,我自然被大儿子提上了他的车厢内。  
车帘一放下,这个空间便只有我们两人相处,席炎立即双手抱胸,威严地看着我,直到看得我把自己十根手指都绞做一团时,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死女人欺负小天!”我学着齐齐的口气控诉道。  
“怎么欺负?”  
“她当着好多人骂小天!”  
“骂他什么?”  
“就是只有席家人才可以骂的那个!”  
“她敢骂小天笨!?”  
“是啊,她还勾引楼京淮!”  
“不会吧,她即将进京侯选皇妃,怎么会再注意京淮?”  
“反正小天被她气得眼睛哭肿,嗓子哭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偶米说谎,小天今天中午的确米有睡午觉的说~~~~~)。”  
席炎终于大怒。  
我立即凑过去,谄媚地问道:“小炎啊,你要怎样给小天出气?”  
“哼,”席炎冷冷一笑,“她不是皇妃的侯选人么……”  
“你要想办法让她当不成?”  
“不……我会想办法让她一定被选中……”  
“呜,这也太狠了吧?”  
“反正她自己也一门心思盼着当皇妃的,我助她一臂之力又有什么?”席炎在维护自己看重的东西时心肠极硬,这一点既不象我也不象生他的那个人,天知道他到底象谁。  
“白痴也知道皇宫不是好玩的地方啊,她不是目前的江南第一才女吗,连这个也看不透?”我摇头叹气。  
席炎不屑地哼一声:“就凭她这种程度,也配称第一?”  
我格格笑了起来,席炎这个表情终于回复了一点小时候的可爱,让我忍不住用两只手抵住他的双颊揉了揉,安慰道:“不要生气啦,象你娘那种程度的江南第一才女,也不是每一代都会有的啊。”  
席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突然伸臂将我拉进怀里,刚吓了一跳,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人恭敬地道:“大人,驿宫到了。”紧接着便是一个女声尖叫:“这是怎么啦―――!!”  
我扑腾扑腾地从大儿子怀里爬出来,掀开车帘向外看,什么都还没看见,就又被拉了回去扣上帽子,放下罩面的轻纱。  
被席炎扶下马车时,尖叫已变成了哭泣,透过薄纱看去,一个华服丽人正搂着被揍得一脸惨相的南安世子,娇美的脸上满是怜惜,抽抽噎噎地说:“鸿儿,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这位是谁?”我问幽灵般出现在身边的福伯。  
“回太爷的话,出嫁前是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出嫁后是南安王妃。”福伯道。  
“你倒打听得挺清楚啊……”  
“太爷夸奖了。老奴主要是为了能更好地回答太爷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她的闺名是什么?”我刻意刁难道。  
“………张…翠花。”  
~~~~~~~////>_<\\\\~~~~~~~~~~~~~~~~~~~~~~~~~~~~~~~~~~~~~~  
这时南安王妃已将珠泪盈盈的双眸投向丈夫,一直潇洒自若的南安王爷顿时手足无措,解释道:“不是我一定要打,这小子实在太不争气,去酒楼吃个饭,居然……居然……居然……居然……居然……”  
“摸店小二的屁股。”我见他半天说不出口,好心地补上下半句。  
“粗俗。”凤凰女咕哝着道。  
我瞟了她一眼,那位南安世子做出这种事情,也未见她评论片言只语,我不过说出事实而已,她就听不得了?  
南安世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齐朝母亲身上抹:“娘啊,孩儿冤枉啊,我只是不小心碰到那个店小二而已,他竟敢将我脱光了衣服丢进河里………,爹爹不仅不给我作主,反而将我打成这个样子……”  
“你……”南安王爷气得全身直抖,上前又是一掌挥下,却被王妃用身子一挡,生生停了下来。  
“鸿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打他,难道非得把他打死了你才高兴么?”  
“小翠,你也不看看这孩子被你宠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好好管教,将来总有一天要闯下大祸事的!”  
南安王妃根本充耳不闻,只顾疼宠地用手巾擦着儿子的脸。  
“娘,你要给孩儿作主啊,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胆大妄为的店小二!”南安世子得寸进尺地说。  
王妃立即转向席炎,道:“席大人,这是扬州地界,惩办不法之徒应该是大人您的职责吧?”  
席炎轻轻皱眉,还没说话,南安王爷气急败坏地插言道:“你就不要再兴风作浪了,还嫌这个孽子的脸丢的不够?”  
王妃刷得落下两行泪,王爷顿时败退三千里。  
“虽说是养子,但这位王妃娘娘溺爱的吓人啊。”我暗暗咋舌道。  
“嘿嘿。”福伯一脸暧昧地笑,露出意味深长地表情。  
“难道有什么隐情么?”我悄悄拉他到一边,窃窃问。  
“人家私房的事情,不好讲的……”这老头突然假正经起来。  
我想了想,“你说的有理,不好讲就不讲吧。”说罢转身要走。  
福伯一把拉住我:“可是太爷要听呢,倒也不是一定不能讲……”  
“没关系没关系,勉强你的话我会不好意思的,你还是不要讲吧。”  
“老奴一向心软的,太爷这样子追问我,怎么好不讲的?”  

追问?哦,明白了。  
“福伯你讲给我听吧,讲给我听吧,讲给我听吧,追问了三遍,够了么?”  
“够了。太爷你听好,话说当年,张翠花姑娘与当时尚是世子的南安王爷偶遇,干柴烈火有了奸情,可老王爷嫌翠花姑娘出身低贱,便逼南安王爷娶了宰相之女为妃,严令三年之后方可纳妾。翠花姑娘可以等,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未婚生子是条大罪,她爹又是个古板的私塾先生,孩子一生下来就送了人。后来老王爷和原配王妃都死了,翠花姑娘苦尽甘来,四处找回被送走的那个孩子,为掩人耳目,以养子之名收留,再加上怜惜他小时吃了很多苦,所以溺爱异常。明白了吗?”  
“呜,”我皱着脸,“好俗套的故事,不好听。”  
我们在一旁嘀嘀咕咕的时候,席炎为了安抚南安王妃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可由于那个鼻青脸肿的世子不停地哭闹,一直未能说服她不要去为难小纪。  
“要是二爷在就好了。”福伯叹息道。  
“是啊,我家席愿是扬州城里出名的‘阿姨杀手’,象南安王妃这样的中年家庭妇女可以随便摆平的……”  
这时南安王爷镇定了一下,卷土重来:“小翠,你不要为难席大人,人家忙了一天的公事,也该回家歇息了,再说老太爷还等着呢。”  
我一听提到我,赶紧上前,礼貌地道:“翠……不,王妃安好。”  
南安王妃冷淡地点点头,在近处看更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美女,与南安王爷可称是一双璧人,真让人想不通生出来的竟是那个模样的东东,全是爹妈没有的缺点,希望他家小郡主不要也长成她哥哥这样,免得害我家席愿失望。  
想起席愿,我突然一念闪过,拉住席炎的胳膊,道:“小愿不是要你请他们一家来吃饭么?你请了没有?”  
席炎略一沉吟,踏前一步道:“王爷远道而来,实属贵客,下官有心请王爷阖家赏光,到寒舍用一餐便饭如何?”  
那南安王爷似乎很喜欢席炎的样子,立即呵呵笑了两声,“不会太麻烦席大人么?”  
“王爷说哪里说?若是肯光临,实在是下官的荣幸。”  
“那就叨扰了。不知席大人哪一天方便呢?”  
“择日不如撞日,下官看今日王妃与世子心情都不好,不如就来下官家中散散心也好。”  
“娘……”南安世子撇着嘴说,一副不想去的样子。  
“听说小郡主天仙化人,花容月貌,我家愿儿虽然也是扬州城里出名的美人,但一定比不过郡主的。”我笑眯眯道。  
南安世子一听见美人两个字,立即双眼放光,“娘,席大人的面子怎么好推却?我们这就去吧?”  
我在帽纱后抿嘴一笑,席炎揽住我肩,附耳道:“爹,真有你的,连小愿也可以拿出来色诱,他知道了一定会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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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丈夫与儿子都想去,南安王妃就没有反对。礼貌起见席炎也邀请了自己的上司,吴巡抚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陪伴南安王爷,自然也就带着女儿一起来了。
  不过饶是我见多识广,小郡主出来时还是吓了大大的一跳,整个人呆住。

  “小炎……”

  “嗯?”

  “你不是说小郡主艳名远播……”

  “是啊,难道你觉得她长得不漂亮?”

  “漂亮倒是很漂亮的……,可是……”

  “艳名远播的意思就是很远的人都知道她长得很漂亮,应该没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她也太……”

  此时小郡主摇摇摆摆走过来,一个立足不稳,扑着抱住我的大腿,用肥肥胖胖的小手揪住我的衣襟,格格格地笑着。

  “小郡主……真是可爱,”我声音僵硬地对南安王爷道,“长牙了没有?”

  “长了长了,已经长了快十颗了!”南安王爷一脸傻爸爸的兴奋相,就差没抱起女儿掰开嘴向我献宝。

  大家分头上了车轿后,我悄悄对席炎道:“南安王妃真厉害,四十多岁了还能生啊。我还比她年轻呢,说不定帮你们找个后妈,也可以生两个弟妹出来,呵呵呵………呵呵呵……”

  笑到一半,发现席炎绷着脸,根本没有半点觉得这句话好笑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多年来已习惯看他脸色,我立即本能般地收住了笑容。

  “你已经是后爹了,我才不要后娘呢。”席炎幽幽地道。

  “怎么这样说,”我粉委屈,“难道我待你不好?”

  席炎突然把脸扭向一边,眼神似乎很忧郁。我担心地皱起眉头,这个户主一向是很强悍没错,但再强也是我的儿子,今天又见到他的上司是那个样子,说不定平时公务上的压力也很大的说。

  “小炎……”我凑过去张臂想抱住他安慰安慰,却被他用手一挡,闪了开去,不由愣住。

  从小到大,席炎还从来没有闪躲过我的拥抱呢。在他还粉小粉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步履不稳地追在我后面,口齿不清地叫着“爹,爹……”

  难道真的是儿大不由爹,逆反期来了?

  ……可是,这也来的太晚了一点吧??

  我的儿子……我乖巧可爱的宝贝们,为什么当初要那样子催他们长大啊……

  越想越后悔,扁着嘴忍了忍,没有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哭到伤心处,拿了帽纱来擦眼泪。

  席炎虽不象席愿那样对我的眼泪一点辙也没有,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只静默了片刻,他就将身体移到我旁边,舒臂把我揽进怀里,拍拍背,轻声哄着:“你是当爹的人,怎么这样爱哭的?”

  “儿子不要我了,呜呜……当然要哭……”

  “谁敢不要你?谁舍得不要你?”

  “可是你都不要我抱……你以前很喜欢我抱抱的……”

  “现在也很喜欢啊。”

  “骗人。喜欢为什么躲?”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躲……”

  呆了呆,这句话没听懂,这孩子的逻辑真的有问题,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他啊。

  “不懂是不是?”席炎顺着我的头发,轻轻问。

  “嗯。”

  “有一天你总会懂的。等你懂了,说不定就轮到你躲我了。”

  我笑了起来,“爹怎么会躲你?记得那次不小心剃掉你后脑勺一大块头发,没敢告诉你,害你就这样出门到衙,明知道等你回来后一定会狠狠处罚我,我也忍着没有躲起来呢。”

  席炎露出全身无力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算了,再这样跟你谈下去会吐血的。爹,总之你先答应我,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分开。”

  “我们当然永远不分……”话刚说到这里,突听前面车驾旁一阵喧哗。席炎皱眉跳出车厢,我也急急忙忙戴上帽子冲出来看热闹。

  事情很简单,不过是街边一个卖果蔬的女菜贩摊子上的冬瓜没放稳,滚落下来刚好硌了王妃的车轮一下,害翠花夫人与小姐小小受了一点惊吓。女菜贩已经惶惶然跪下道歉,但赶过来的吴巡抚就是不依,要将她拿回衙里号枷。

  席炎一向爱护扬州的子民,眉尖一跳就走上前去,还未开言,就听得王妃在车上一声惊呼:“桂姐姐?”

  女菜贩吃惊地抬起来,盯着珠围翠绕被侍女扶下来的南安王妃看了半天,才喃喃道:“是……翠妹妹……”

  “桂姐姐!”

  “翠妹妹!”

  两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我一面拭着感动的泪水,一面问福伯:“这个卖菜的是谁?”

  “老奴不知道。”

  “啊?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老奴从不收集卖菜的人的资料。”

  “你真势利。”

  “谢谢太爷夸奖。”

  南安王爷父子也下了车,可能觉得这样当街哭着有碍观瞻且堵塞交通,所以将两人劝到最近的一间茶坊坐下叙话。

  一行人刚走进茶坊的隔间,王妃就急急地向丈夫介绍道:“王爷,这位就是救我性命的桂姐姐,当年若没有她,我早就不知死在哪里了……”说着又哭。

  南安王爷也叹一口气,幽幽地道:“都是本王当时负你,害得你吃那样的苦头……”

  “不,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只要你心里一直还记着我,我就很满足了。”

  “我心里当然是记着你的,从来就没有淡忘过……”

  “王爷……”

  “小翠……”

  这样情意绵绵的镜头不太适宜于盯着看,所以在场的人都把头转向一边,只有我因为罩着面纱,反正谁也不知道我在看哪里,所以毫不避讳地看的清楚。其实也没什么过于肉麻的,不过就是彼此握住手含泪凝望着而已,京淮和小天有时啄来吻去的都比他俩亲热

  “啊,桂姐姐,后来我到你夫家找过你,只打听到你们迁居他乡,不知近况可好?”王妃定定神,擦着眼泪问道。

  “丈夫两年前就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在药铺当伙计,我再贩卖些水果蔬菜,也算可以度日。”桂姐笑了笑,气质倒也明朗,没有太浓的市井之气,见了旧友如此的高贵派头,也未曾表示出拘束或羞惭的样子。

  “你也有一个儿子啦?多大?”王妃兴奋地问。

  “十九了。”桂姐道,“可惜你当初那个孩子,若是还在……”

  她还未说完,王妃便猛地站了起来,一迭声地叫着:“鸿儿,鸿儿,快来,跟桂姨见礼。”

  南安世子被推出来,可能是因为不愿向一个女菜贩行礼,脸拉得老长,只含含糊糊点了个头就不耐烦地跑到茶坊外面去了。

  “这……这是……”桂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你当初亲手为我接生下的那个苦命的孩子啊,”王妃的眼里又涌上泪水,“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能找到他吧?幸好族长还记得是哪户人家领走的,否则我真的是……”

  桂姐猛地站了起来抓住王妃的手,拼命摇着头道:“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族长不可能知道孩子在哪里的!”

  “什……什么意思?”

  “当年孩子生下来,你爹将他抱走说要送人,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去,结果刚到村口就被族长带人拦下,说这个孩子有辱全族声誉,决不可留,强行抢了去,丢在山坳里。当天深夜,我偷偷又寻了去,心想孩子若是命大,就抱回来悄悄送人,就算已死了,也要让他入土为安……”

  讲到这里,她顿了顿,南安夫妇俱是面色惨白,相偎在一起十指交缠,全身不停地颤抖。我见了很不忍心,正准备上前安慰两句,被席炎一把拉回。

  “到了那个山坳间,听见有细细的啼哭声,我真是高兴极了,赶过去一看……”

  “怎样?我的孩子还活着是吗?”王妃扑过去抓住桂姐的手,急促地问。

  “是,还活着。我看见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长得很美的年轻人,正用斗篷裹住那个孩子,一边摇一边哄着,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童。听到我的脚步,他转过头,问‘这是你的孩子?’我说不是,他又问‘你要抱回去吗?’我想着就算抱回去也不见得能瞒过族长找到寄养的人家,所以就跪下来,求他收养这个孩子。那年轻人也没多问什么,就把那个孩子抱走了……”

  王妃面白如雪,颤声道:“那……你就没有问那个人叫什么?住在哪里?”

  “我问过了,他说自己飘泊天涯,暂还没有固定的住处,也不愿意告诉我姓名。”

  “难道……难道一点可以找到的线索都没有?”

  “那个孩子戴着你们定情的玉环,还有你也知道的腕间的那颗红痣,除此就别无标记了。”

  南安王妃悲痛万分的摇着头,一脸拒绝相信的表情:“不……不会的……鸿儿…可是鸿儿的腕间,明明也有红痣的!怎么会不是他……”

桂姐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不信,大可请族长与我对质。这件事,村里知道的也有不少,未必个个肯替族长瞒着的。当时你病成那样,我实在不敢将孩子不知去向的事情告诉你,后来我远嫁他乡,更是断了音讯……”

  南安夫妇神色凄凄,双双跌坐在凳上,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

  我觉得万分地同情,小声对席炎道:“他们好可怜哦,疼了那么多年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亲骨肉又不知道流落在何方,真惨。”

  说完好一会儿,不见席炎回答我,奇怪地抬头一看,大儿子的表情不见得比南安夫妇好看多少,双眉紧紧地锁着,拧成一团。
  “怎么啦?”我摇摇他。

  席炎一把搂住我,连拖带抱地拉到门外无人之处,只有福伯紧跟了过来。

  “你做什么?出什么事了?”我迷惑地问。

  席炎与福伯交换了一个眼神。

  “太爷,您真的没听出来?”福伯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问道。

  “听出来什么?”

  福伯运了运气,一副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的样子,却被席炎一摆手止住。

  “爹,我简单地告诉你吧,南安王爷夫妇俩离散在外的孩子,就是席愿。”

  我顿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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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良久,这句话渐渐被消化掉。
  再过了良久良久,眼泪慢慢涌上来。

  我“哇”得一声扑进大儿子怀里放声大哭:“不要啊……我不要把小愿还给他们……那是我的儿子啊……我不要还…不要还嘛……”

  趴在席炎怀里哭了一阵,我突然觉得不对,抬起头反驳道:“你凭什么说那个孩子就是咱们家的席愿?”

  “很明显啊。南安王妃祖籍在燕京郊外,小愿就是你在那里的山谷中捡到的,还有他手腕上也有一颗红痣啊。”

  “可是……可是……”我绞尽脑汁地回忆刚才为什么觉得不对,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可是那个桂姐明明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很美的年轻人捡走的!我是很美没错,但捡小愿的时候我明明只有十六岁!”

  “对啊,”福伯也道,“咱们府上也没什么玉环啊?”

  “对什么对?”席炎冷冷地道,“福伯你没见过他那时候的样子。我听娘说过,你十五岁起看起来就象二十岁的样子,现在三十七岁了,看起来还是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福伯,难道你就没有觉得这么些年来这人的模样就没怎么变过吗?”

  “这倒也是,”福伯立即随风倒,“太爷可能早就这么美艳照人,那桂姐半夜三更的,判不准年纪也是有的……”

  我立即竖起眉毛,叫道:“福伯,你到底帮谁?”

  “当然是帮大爷。”福伯毫不犹豫地答道,顿时将我气倒。

  “至于玉环什么的,你这几年胡丢乱扔的东西还少了?多半不知什么时候被你给弄丢了,或者需要用钱时卖了当了,身外之物,都作不得准的。”席炎铁口,一直咬定我的宝贝小愿是人家的。

  眨眨眼睛,胸口一酸,又要哭出来。席炎忙低下头哄道:“你先别哭,现在这事已经出了,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才是。”

  “还…还能怎么办?”我抽抽嗒嗒地道,“小愿虽是我养大的,但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嗯。”

  “至于认不认回亲生父母,是只有小愿本人才能做的决定。”

  “没错。”

  “南安王爷两口子虽然有错,但是这些年也挺可怜的……”

  “是挺可怜……”

  “硬生生夺去他们找回亲生子的希望实在是太残忍了。”

  “太残忍。”

  “所以……”

  “所以?”

  “所以我坚决要隐瞒到底!!!那是我的儿子,玉皇大帝来要也不给!!你不说我不说福伯不说,谁会知道小愿就是那个孩子?玉环早就不见了,我回去再拿火钳把小愿的红痣给烫掉,从此毁尸灭迹,人鬼不知,你们说好不好?”
  
  “真是太好了。”席炎和福伯斜眼看着我,一起喝彩,我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恰在这时,那个没有耐心出门乱逛的南安世子摇一摇的又回来了,一看见我们就皱起眉头,道:“里面还没说完呢?不就是碰见个以前认识的菜贩子,至于罗嗦这么久吗?真是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出身低微啊?………喂,席大人,还有那个老头,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在看我?”

  席炎咳了一声,还没说话,茶坊门一开,南安夫妇相互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跟在后面的人全都低头不语。

  “爹,娘,你们出来了。”南安世子赶紧讨好地凑过去,结果王妃一看到他,顿时泪如泉涌,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掩面痛哭。

  “席卿,你看这等情形,实在不宜于前往贵府打扰,不如改日再行拜访吧。”南安王爷神色惨淡地对席炎道。

  这个提议正中我的下怀,我立即抢着道:“没关系没关系,王爷还是快陪王妃回去休息吧。”

  南安夫妇无心再多客套,一行人凄凄惨惨上了马车折返,吴巡抚父女当然也跟着去了。

  我催着席炎上车,快马加鞭赶紧回家,一路上急的,如果不是被大儿子牢牢抱着,我简直恨不得推开车夫自己去驾车了。

  好容易飞驰回自家府第,席天到门口来迎接我,莫名消失的齐齐也跟在他后面冒了出来,我却顾不得招呼他们,先就吩咐阿牛生起一炉炭火,再叫小珠拿来一只铁钳,放在火里使劲的烧,专等二儿子回来。

  “太爷,您不用那么用力地盯着,火炭自己会烧的。”福伯道。

  我不理。

  “太爷,您别凑那么近,看脸都烤红了……”小珠道。

  我仍然不理。

  “太爷,这么旺的火您吹它干什么,看烟把您呛着!”阿牛道。

  我一边咳着一边不理。

  “爹,您一直蹲在火炉旁脚会麻的,来坐嘛。”小天道。

  我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席伯伯,头发烧到了啦!”齐齐尖叫。

  我伸手把长长的发丝一卷。

  “过来这边!”一家之主命令道。

  本想也不理的,到底还是没这胆子,只好依依不舍地看了火炉一眼,乖乖地走到席炎身边,被他按坐在椅上,拿清凉的布巾擦脸,再被强喂了几口茶水。

  “二爷回来了!”阿发从小道上跑过来。

  我噔的一下跳起,冲到厅口。

  “我回来了。大哥,爹,你们都在啊?………爹,爹,您这是怎么啦?”

  紧紧捉住二儿子的手腕,用力拉到火炉旁,一把拔起火钳,哎哟,好烫。

  “太爷,拿布垫着。”福伯递上一块厚厚的棉布,我接过裹在手上,举起火钳。

  “小愿,把手伸出来!”

  “干嘛?”席愿看了他大哥一眼,迟疑地把手伸了出来。

  我翻开他袖口找了找,什么也没找着。

  “小炎小炎,”我惊喜万分地叫着,“不是他不是他,你看他根本就没有红痣!”

  在场的人一起跌倒。

  还是席炎把持得住,清清嗓子道:“爹,………小愿还有另一只手……”

  “啊?”

  席愿换了一只手伸出来,露出腕间,道:“爹,您找这颗痣吗?真是奇怪,您养了我这么久,从来就没注意过我身上长了什么,怎么今天来了兴致?”

  我定神一看,另一只手上果然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暗红小痣,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就含在了眼眶里。

  “爹,这到底是怎么啦?”席愿着急地问着,“小愿……”

  “嗯?”

  “你忍着点啊……”

  “什么?”

  “一下子就好了,让爹爹把这颗痣给你烫掉……”

  “为什么?是不是在外面遇到算命先生给你乱说了什么?”

  “小愿………”
  “……你别哭啊,不就是烫痣嘛,你要烫就烫吧,没关系的……”

  我一咬牙,抓住席愿的手,闭上眼睛,举起火钳…………

  …………

  …………………

  ……………………………

  …………………………………………

  “太爷……”

  “太爷????”

  “我说席伯伯……”

  “爹?”

  “爹!火钳都已经冰凉了,您还举着不嫌累啊?”

  我挂着凄楚幽怨的表情端详着二儿子英俊的面庞,手腕一软,火钳当啷一声落地,整个人向前一扑,紧紧抱住席愿,大哭道:“小愿,爹舍不得把你拿去送人啊――――”

  席愿顿时手忙脚乱,在怀里摸来摸去,摸出块丝帕来给我擦眼泪,“快别哭了,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嗫嗫嚅嚅半天,明明知道最好不要告诉他,可到底从来也没有试过欺瞒自家儿子任何事,有什么话在嘴里是含也含不住,只得将那块试泪的丝帕抢过来塞进嘴里使劲地咬,席愿“哎”了一声抢救不及,费了好大劲才从我嘴里拽出来,抖开一看,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

  “唉,可惜了,上好的一块苏绣,准备让大哥送给南安王妃的呢……”

  我一听南安王妃四个字,立即悲从中来,转头扎进席炎怀里,哭诉道:“小炎啊,你看小愿这个没良心的,这还没认呢,眼睛里就只有南安王妃了!”

  “谁眼睛里只有南安王妃了!”席愿暴跳起来,“我从小就一直跟着爹长大,就算他们是亲生父母又怎样,爹你永远是我爹!”

  我闻言感动得热泪直流,回过身抓住席愿的手,“小愿………爹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好了………”

  “爹……”

  “小愿……”

  我们父子拥抱在一起,良久良久……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花草树木也和旁边的观众一样沉浸在我们令人感动的父子之情中,停止了往日的喧哗……(咳,我说爹爹,人家花草树木一年到头乖乖站着,什么时候喧哗过??)

  突然之间,一声惊呼划破长空。

  “啊―――――!!”

  我一边尖叫一边跳起来,结结巴巴地道:“小………小愿!!你已经知……知道了?什么时候知……知道的?”

  席愿耸耸肩不回答,抿抿嘴看看我,帮我理理刚才哭乱的额发,再抬起头与他大哥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

  讨厌……这两个大的就是这一点最不可爱啊,常常仗着我和小天比他们稍微那个一点……(注:就是只有席家人才可以说的那个……),时不时就摆出一副神秘面孔,来上两个心有灵犀的微笑,明摆着欺负我们不懂,想让我们说好话求他们解释,哼,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福伯!”一扬头,唤出我的专用万事通。

  “老奴在!”

  “你说二爷是怎么知道南安这件事的?”

  “回太爷,老奴不知。”
  盯着这老头看了半天,招招手把他拉到假山背后,“现在他俩不在了,你该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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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那就快说!”

  “下午南安王妃与桂姐叙话的那间茶坊,也是二爷经营的产业……”

  “啊?”

  “凡是有什么新鲜的、有趣的、隐秘的、重大的八卦,茶坊掌柜和伙计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二爷的……”

  “哦?”

  “南安王妃这件事,是即新鲜又有趣又隐秘又重大………,所以自然要告诉二爷。他又不象你和三爷那么那个……,稍微一推测,就知道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太爷明白了就好”。

  “可是福伯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老奴也不象你和三爷那么那个……,稍微一推测,也就知道了。”

  我想想也对,席炎同样一直跟我在一起,可刚才就一副什么都了然的样子,多半也是这么稍微一推测的结果。

  “爹,你们聊完了没有?吃饭了,就算今天小天的亲爹娘也找上门来,饭还是要吃的!”一家之主的声音传进耳中,我们两个赶紧从假山后跑出来。

  饭厅已经飘来诱人的菜香,我哭了好几场,确实有些饿了,坐下接过席天盛来的饭,就着席炎挟进碗里的菜,吃了起来。

  “今天的菜很好吃哦。”齐齐笑眯眯地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席愿撇撇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我家已经住了多久呢,其实也不过才在这个饭厅吃过三餐饭而已。”

  “我只要吃过一餐就可以比较了!”齐齐竖起眉毛。

  餐桌上顿时火花四溅,我忙插嘴缓和气氛:“是很好吃,特别是那个八宝酱鸭,好好吃哦。”

  于是齐齐和席愿同时伸筷子,打算帮我挟一块到碗中以示好意,可不幸的是两人看中的竟是同一条鸭腿,偏偏还谁也不肯放弃,四根筷子拉拉扯扯僵持着。

  户主淡淡一笑,没有管他们,好整以暇地挑了几只虾出来,剥好蘸了香醋喂到我嘴边,柔声道:“别吃太快,嚼碎了再咽。”

  我点点头,嚼了一阵,艰难地咽下去,突然把碗一放,眼睛里又有水珠滚来滚去。

  “这又怎么啦?”席炎一皱眉,伸手搂住我的肩,关切地问。

  席愿与齐齐这时一人挟着鸭腿的一头,已经站了起来较劲,二儿子因为面对着我,一看见我哭,立即丢下筷子过来,可怜齐齐不曾防备,还在用力,砰得一声向后摔倒在地,小天赶紧去扶他。

  “好端端的,为什么哭?我都说了不走的!”席愿急急地道。

  “我是在想,咱们一家子在这里吃饭,”我拉着席炎的手,又握住席愿的手,“可是南安王爷和王妃,今天晚上一定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的,万一饿坏了怎么办?好可怜……”

  席炎长长叹一口气,轻轻道:“爹,我就知道你最终会这样的……”

  “可是小愿我又实在舍不得嘛,所以忍不住要哭啦……”我吸了吸鼻子,捉着席愿不放,趁着还在眼前,多看一眼是一眼。

  “傻爹爹………”席愿心疼地摇着头,凑过来想用手指帮我擦脸上的泪水,被席炎瞪了一眼喝斥道:“别用手,用手帕!”

  席愿吐了吐舌头将手缩了回去,在身上到处找手帕之类的东西,还没找到,席炎已经将我搂在怀里,用指尖轻轻地拭去所有泪痕。

  “小愿,你到那边去以后要当心,不要学成现在南安世子的那个样子,要多回来看爹爹哦。”我叮嘱道。

  席愿重重地拧着眉头,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道:“爹,我知道你心软,总归是会要我认回亲生父母的,可是对我来说,我只愿意做席家人,也许为了生育之情,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是谁,让他们稍微宽宽心,但我是决不会离开你和大哥三弟,离开这个家的。”

  “那南安王爷和王妃会愿意这样吗?”我迟疑地问。

  “养恩一向大于亲恩,南安王爷他们都算比较明理的人,没有关系。”席炎安慰道。

  “他们不明理也无所谓,”席愿向我展颜一笑,“这件事最终还是要我来做决定的,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那………那你就快去告诉他们,要他们别再伤心了。”

  “今晚?”

  “是啊。”
  “明天再去吧,今晚我要陪你。”

  “可是他们……”

  “他们偶尔一晚上吃不下东西没什么要紧的,你这边比较重要。”

  “我没事啊……”

  “你敢说没事?我肯定只要我现在转身出去,你就会一直哭到我回来为止,到时候你的眼睛哭成桃子不说,我的头也会被大哥打成两个那么大的!”

  “才……才不会呢……”

  “好啦,”席炎拍拍我的肩,用作结论的语气道:“你们别争了,小愿是没必要今晚去的,爹要是还担心南安王爷他们吃饭的问题,就让福伯走一趟吧。”

  “老奴明白。”厅门口立即响起应答声。

  “福…福伯,”我吃惊地问,“你不是在偏厅吃饭吗?”

  “老奴明白太爷的脾性,稍微推测了一下,知道可能有老奴的差使,所以尽量吃的快一点过来侍侯。”福伯恭敬地道。

  “你真聪明。”

  “谢谢太爷的夸奖。”福伯潇洒地弯弯有些驼的背,姿势倒也蛮帅的,象一只风度翩翩的虾般走了出去。

  “小炎,我还要吃虾。”

  席炎带着放松的表情笑了笑,又帮我剥了一只,送到嘴边。

  “小天,你蹲在那儿干什么?”席愿突然想起一直没说话的弟弟。

  “我在想,齐齐为什么突然之间睡着了?”小天迷惑不解地道。

  席愿立即飞快地冲过去,在椅子与柱子之间提起齐齐软绵绵的身体。

  “刚才是好象听见他摔得砰咚一声,我来稍微推测一下,他一定是撞到头了。”我对席炎道。

  “不用推测了,”席愿一手抱着齐齐,一手摸着他的后脑勺,“他的确是撞到头了,这里好大一个包。”

  听到这边的动静,阿珠阿牛他们也跑了进来,端热茶朝齐齐嘴里灌了两口,再叫上半天,没醒。

  “来人啊,去请个大夫来。小愿,你先把人抱到房里去。”一家之主吩咐道。

  阿发抢先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席愿却一脸不高兴地嘟哝着:“为什么要我抱?”

  “因为是你把人家弄成这个样子的啊,当然该你负责。”

  “我弄的?那是他自己笨!不就是一条鸭腿而已,至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吗?现在可好,后脑勺多了个鸭蛋,算是他赚的吧。”
  阿牛表情怕怕地插言道:“可是我以前一个远房表妹,年纪轻轻,绊到了门槛,扶起来的时候就死了!”

  “那一定是她身体太弱,不象这只小野猫似的。”

  “我们村里有个王大壮,三年前在田埂上跌一跤,现在还没醒呢!”阿珠也拍拍胸口道。

  “………”

  “还有原来隔了三条街坊吴二伯的小儿媳,在井栏上碰了一下,人就变傻了!”阿牛又道。

  “京淮哥家有个叫阿忠的家丁,被他爹敲了一下头,后来什么时候都记不起来了呢,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小天又记起一条血淋淋的例证。

  “那个叫做失忆。”我补充教育道。

  “我听说啊,失了忆的人一睁开眼睛,会把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自己的妈妈呢?”阿珠说。

  席天吓得赶紧从床前跳开,“我不要做齐齐的妈妈,听说做妈妈的人要给宝宝喂奶吃,我哪里有奶给他吃?”

  “齐齐这么大,早就断奶了。”我再次补充教育。唉,当人家爹真是辛苦。

  “那我也不要做妈妈,做朋友就蛮好的。”

  “可是如果他睁开眼睛看不到人,又会非常害怕,吓得发抖呢。”阿珠不知哪儿来这些知识,又冒了一句。

  “二哥二哥,”席天把席愿朝床前推,“人是你弄伤的,你来当妈妈。”

  席愿被这个孩子弄得有点哭笑不得,由着他推到床前坐下,耸耸肩道:“胡言乱语你也信,我就坐在这里怎么样?我才不信他这么一碰就失忆,又不是传奇话本,就让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好了,看啊看啊―――”

  话音未落,齐齐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刷得一下把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溜圆,席愿给吓了一跳,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席天小心翼翼凑过去,轻轻叫了一声:“齐齐………”

  齐齐黑水银似的眼珠向他的方向略略这么一转,全身立即发起抖来,一头扎进席愿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喂,喂……”席愿握着他的肩头把他推开,“你这是干什么?咱俩关系可没好到这个程度啊……”

  “是谁?你们……都是谁………这里是………哪里?”齐齐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拼命朝席愿方向挤着,眼睛里快速滴下两颗泪珠。

  “齐齐?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小天啊?”席天上前去拉他的手,友善地笑着。

  齐齐却惊呼一声,缩着手躲开,又朝席愿身上扑,席愿哪里肯让他扑着,后退两步,一闪。没想到齐齐根本不在乎自己已在床的边缘,仍是一点不改身子的去势,眼着又要重重地摔倒,席愿到底不忍心,只好伸手扶住,立即就被对方象八爪章鱼一样牢牢缠在手臂上。

  阿珠阿牛一齐倒吸一口冷气,惊叹道:“真……真的失忆了?”

  席天也歪着头道:“二哥,你真的被齐齐当成他妈妈了。”

  我家二儿子难得出现气急败坏地表情,大声喝斥着:“松手!你快松手!装什么失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闹着玩?”

  齐齐被他一甩,小小的身体在床上几乎快飞起来,但双臂仍是死抱着不放。

  “二哥!”席天有些生气地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齐齐!他才刚刚失忆,心里多害怕啊,再说不是你害他撞到头,他也不会失忆的。爹爹教我们做人要善良,你都忘了?”

  我拭着激动地泪水道:“小炎,你看我把小天教的多好……”

  席愿的额头气出薄薄一层汗,瞪着泪汪汪的齐齐一时手足无措,默然了半晌后,突然大叫一声:“大夫呢?不是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不来?”

  席愿今天晚上说的话比皇帝的金口还灵,又是话音未落,院中便传来人声和脚步声。

  “一定是大夫来了。”阿牛小声道。

  席愿轻轻松了口气,擦擦额前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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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前,我正要过去开门,只听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一个纤秀的身影跌跌撞撞进来,一下子就扑到席愿身上,号啕大哭:“……儿啊………娘的心肝宝贝……心头肉啊………”   此时的席愿,脖子上挂着一个南安王妃,右手臂还被齐齐紧紧搂着,表情尴尬之极,我估计在他二十一年不长不短的生命里,还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看的场面。   南安王爷也紧跟着妻子身后进来,看表情也很想上前抱一抱,可瞅见那三个人绞成一团的阵势,实在找不到地方下手,只能站在一旁唏嘘不已。   “儿啊……让娘好好看看你………”南安王妃发泄完第一波激动的情绪,终于定一定神,捧起了席愿的脸。   虽说是亲生母亲,但对席愿而言她毕竟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样亲密的动作难免让人不自在,所以他向自己大哥抛来求救的一眼。   “咳咳,”户主清了清嗓子,从容登场,向南安王爷微微一礼,道,“王爷,王妃,小愿跟那个世子不一样,他一直生活在我们家,今天才略略知道自己的身世,希望王爷王妃能够理解为什么他选择留在席家。”   “这个本王明白,”南安王爷拭了拭眼角的泪,“毕竟是我们未能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席老爷含辛茹苦将小愿养大,实在是我们夫妻的恩人,我们既不会硬要改变孩子的意愿,也不会勉强从恩人手中抢走他。只是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愧疚良多,希望能有补偿他的机会。”   “这倒不必。反正王爷府第就在苏州,来往也还方便,小愿经商常去那里的,以后见面的时候有的是呢。”席炎微笑道。  他们这边言笑晏晏,我家小愿已经被南安王妃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最后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爹……”   南安王爷全身一颤,但他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叫我,难过地把脸侧到一边。我上前拉着席愿的手,道:“你爹娘连夜来看你,你也该叫他们一声才是。”   小愿表情有些别扭,低着头磨蹭了半天,轻如蚊蚋般含含糊糊地道:“……娘………爹………”   南安夫妇激动地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的擦眼泪,我倒是比较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大家想啊,自己的儿子突然从那个样子(想想南安世子的熊猫眼)变成这个样子(想想我家小愿的玉树临风),不开心傻了才怪呢。   “小…小愿,是爹娘亏待了你,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南安王爷粉感性地说着,想上前稍微跟儿子亲近一点。   席愿生怕这一个也跟那个娘一样上来又摸又啃,警觉地后退了一步,一直挂在他臂上的齐齐被拖着掉下了床。   “这……这个是……”南安王爷这才注意到齐齐,眼睛睁得老大。   席愿忙把齐齐拎上床,用被子马马虎虎地一裹。   “这是小愿的一个朋友。”我介绍道。   王妃也第一次看了齐齐一眼,惊呼道:“这不是齐家的……”   王爷上前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道:“居然真是齐家的小攸啊。齐小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他?”席愿忙问。   “认识认识,见过好多面的。”   席炎沉思着自言自语:“难道是那个齐家……”   “哪个齐家?”我问。   “就是那个啊……”   “哪个?”   “那个啊……”   我瞪着他,估计从他这里得不到什么详细的答案,只好叫道:“福伯……”   “老奴在。”   “他们说的是哪一个齐家?”   “回太爷的话,姓齐的名门虽然不多,但也有几家,不过若是与王族有来往的,可能就是那个齐家了。”   我暴跳起来,“到底是哪一个?”   “当今皇后的娘家。临沂齐氏。”   “皇后的……”我看了看齐齐,“弟弟吗?”   “最小的一个弟弟,齐攸。他倒也没说假名字。”福伯道。   齐齐似乎并不知道我们在谈论他,仍是怯怯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尽可能地把身子贴的离席愿近一点。   “小攸这是怎么啦?”南安王爷问道。   “被我二哥弄得撞到头了。”席天终于插了一句嘴进来。   “关我什么事?”席愿怒道,还是努力想把那块牛皮糖甩开。   “算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爹也累了。王爷王妃若不嫌蜗居简陋,不妨留住一宿可好?”席炎出面道。   南安夫妇当然高兴地答应。   “福伯,你快去给王爷王妃准备客房,找人好生侍候。”   “是。”福伯应了一声,向南安夫妇躬身道,“王爷王妃请。”   两个当父母的再次依依不舍地看了席愿一眼,又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便随着福伯去了。   “齐齐嘛,今晚就跟小愿睡吧。”席炎继续道。   “为什么?!”某人大叫。   “你说为什么?”   席愿鼓着眼睛盯着齐齐一眼,将他朝床里猛地一推,推了开去。齐齐尖声哭叫着,瞬间泪流满面,抽抽噎噎又黏了上来,小脸吓得雪白,看起来真是铁石人儿也心软。   我家二儿子还远远达不到铁石人的程度,怎么也没法下手再推第二次了,只能无奈地将他抱起来,万般不愿意地带走了。   “爹,我送你回房。”席炎将我挽在臂间,回头吩咐道,“小天,早点上床啊。”   “知道了。”席天乖巧地答道,到床边整理被齐齐揉成一团的被褥。   我和席炎象往常一样慢慢向后院房中走去,路过席愿的房间时,还听见他烦燥的吼叫声和齐齐嘤嘤的低泣。   席炎又伸手在窗棂上一弹,道:“小愿,别这么粗暴,你把他当孩子哄不就行了吗?”   屋子里沉默半晌,席愿才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继续前行,我抬头看看月亮,低头叹一口气:“齐齐真可怜,一定是在家里拘束久了,所以溜出来玩,没想到出这样的事情。”   席炎看看我,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爹,你真以为齐齐失忆了?”   “啊?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不过是难得抓到机会整整小愿而已。”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   “齐家人都鬼得很,小愿虽说也不笨,但却难免一不小心就吃到苦头的。”   “这样啊………”我笑了笑。再看看月亮,再低头叹气。   “怎么啦?”   “没什么……”   席炎停下脚步,月光下眼睛亮亮地盯着我,跟个照妖镜似的。   “我只是觉得………”咬咬嘴唇,心里闷闷的。  “觉得儿子还是被人抢走了半个?”席炎柔柔地问。   眼睛顿时一酸,扑进了大儿子的怀里。   “在小愿的心里,你永远是他最重要的爹爹。”席炎温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我的头顶。   “这个我知道啊…………,可是他这么容易就叫另一个人爹爹了,想起来怎么都不舒服。”我嘟起嘴。   “明明是你让他叫的嘛。”   “我让他叫他就真的叫啊,笨儿子。”   “你啊,”席炎在喉间失笑,“老是这么嘴硬心软……”   我抓抓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仰天哇哇地大叫了两声,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一点。   “去睡吧。”席炎柔声道,“今晚我陪你。”   他搂住了我的肩,两人穿越曲曲折折的回廊,向房间进发。   (可能有人在问了:阿发不是去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还不来?   为了解答这个疑问,请大家听一段阿珠阿牛的对话,这段对话发生在两人去关花园的后门时………   阿珠:“阿发请个大夫怎么请了那么久?”   阿牛:“不会又迷路了吧?”   阿珠:“难说,这个月都丢了四回了……”   阿牛:“他真是个路痴,我这辈子还没丢过这么多回呢?”   阿珠:“可是上次太爷走丢后,怎么是他最先找到的?”   阿牛:“那是他俩丢到一块去了……”   阿珠:“这样啊……,他不会有事吧?”   阿牛:“不会,最多被巡夜的抓起来,明天上城防营的牢里去接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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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ejan 3关注5粉丝1046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23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7-9-28 14:48  次日的早餐桌上,觉得最尴尬无奈的非我家席愿莫属。南安夫妇分坐他左右,不停地殷勤布菜,一会喂他喝这个,一会让他吃那个;这倒也罢了,关健是粘在他身上片刻不离的齐齐,仍是一副除了小愿谁也不认识的架势,坚决要求单独和席愿回房吃饭,实在不行的话就一定要坐在他怀里吃,场面一时煞是热闹。
  我一面看戏一面喝粥,吃到高兴处,随口问道:“王爷王妃,你们那个鸿世子怎么办呢?”

  那两人表情同时僵住,似乎一时还真的没考虑这么多。

  “鸿世子以前是否也以为自己真是你们亲生孩子?”席炎问。

  “倒没有当面说过,只是外面多有流传,只怕他也听到过。”南安王爷叹息道,“那孩子虽不是亲生,但毕竟也养了这么些年,实实地不能就这样丢下不管,既然他一直是以养子名义在王府,维持原状也不妨吧。”

  南安王妃也轻轻点头,又有些惶然地问席愿:“愿儿,你可介意?”

  席愿耸耸肩,吞下一口烧饼,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就算日后会有来往,我也只是席家人啊。”

  坐在他怀里的齐齐细声道:“我要吃甜糕。”

  “你自己不会拿啊?!”席愿满面青筋地吼。

  “……”齐齐应声珠泪盈盈。可怜的小愿估计已被闹了一夜,立即投降,伸手拿了一块甜糕塞进他嘴里。

  “齐齐,这个小烧麦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吃一个?”席天同情齐齐失忆,万般温柔地问他。

  “要,小愿喂我。”

  席愿恶狠狠地瞪了席天一眼,抓起一个烧麦再朝齐齐张得大大的嘴里一丢。

  我忍了忍笑,调唆道:“齐齐,小愿很会跳舞哦,改天让他跳给你看?”

  “爹………!!!”

  “二哥还会唱催眠曲!好好听!”小儿子也兴冲冲地道。

  “小天………!!!”

  “他以前给你唱过?”齐齐好奇地问。

  “没有,我一上床就能睡着,不用人催眠,二哥以前唱给爹爹听过。”

  “可是你小时候你二哥唱过摇篮曲给你听哦。”我笑道。

  “是啊,你一听就吓得不敢哭了,百试百灵。”户主也插嘴。

  “大哥……!!!怎么连你也……”席愿无力地叫。

  南安王妃在一旁听着,不禁拭了拭泪,“也许真是上天在惩罚我,让我错过自己孩子重要的成长期,看着你们一家这样亲密,真是让人羡慕。”

  南安王爷安慰道:“小愿日子过得好,咱们应该高兴才是。只希望以后小愿心里能多记得来看我们几次,也就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呃……”席愿有些不自在地说,“有机会我一定常去看望你们的……”

  席炎淡淡一笑,把话题扯开,“王爷,圣上南巡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不知日子定好了没有?”

  “哦,应该是明年仲春吧,祭天大典完成后就会起驾了。”

  “此次江南选秀宫里定的名额是七十三名,目前入册侯选的有八十名,王爷是不是再精减几个下去?”

  “可有排名?”

  “按出身、相貌、才艺、性情等等,已约略排过,目前列在榜首的,当然就是江南第一才女吴小姐了。”

  “唉,”南安王爷摇头失笑,“这里没有外人,所以我也不怕说真话,皇上此次选秀,相貌才艺出身这些,都是其次的。”

  席炎轻轻挑了挑眉,不是很有兴趣地问道:“那什么才是要紧的?”

  “席大人知道宫里为什么要再次选秀么?”

  “宫里的事,就算是福伯也未必知道吧?”

  席家人一起笑了起来,南安王爷却是一怔,显然没有听懂。

  “王爷知道为什么吗?”我插嘴道。

  “还不是为了皇嗣的事。”

  “这倒也是,皇上今年春秋四十,膝下犹虚,有关国嗣承继,当然难免心急。”

  “皇上心里急不急我不知道,至少表面看来不算很急。真正急得上火的是太后,宫里娘娘们一个劲的生公主,一个皇子也生不下来,这几年干脆连公主也不生了,日子不好过着呢。”

  我一旁听着,突然笑出声来。

  “席老爷为何如此高兴?”南安王爷问。

  “当然高兴,我有三个儿子,皇帝一个也没有,我比皇帝要强好多耶!”

  “小珠,太爷的粥凉了,换一碗。”席炎吩咐了一句,又转向南安王爷道,“所以此次江南选秀就另有标准了?”

  “不错。太后的意思,要让稳婆看秀女的面相与体格儿是否宜生养,还要看秀女家世中是否数代都是多子,如能满足这两个条件,其他的都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我问道。

  “当然。”

  我扭头向大儿子道:“小炎,既然这样你还替他费心造册甄选干什么,直接挑一头母猪不就行了?绝对符合那两个条件。”

  “席老爷,”南安王爷板下脸来,“你如此说法实在是对皇上大不敬,若不是家居场合,恐怕就罪名非轻了,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说到这里,他有些绷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席炎这时已吃完早餐,站起身,行了个礼道:“王爷,下官衙中尚有琐碎公务,恕不能相陪了。”

  席愿也忙忙地跳了起来道:“我也该去打理生意了。”

  南安夫妇面露失望之色,但没多说什么,只是表示出来了一夜,也该回驿宫去。
  大家一起出门之后,席炎与南安夫妇同行,席愿则一脸忍耐的表情带着齐齐走相反的方向,。

  接下来的数日过得还算平静。席炎按南安王爷所转述的太后标准将秀女的排位重新整理了一下,凤凰女其实身段很单薄,家中只她一个独养女儿,半个兄弟也无,按道理早该排进倒数几位里去。不过席炎因为她辱骂席天的事不高兴,便擅用职权硬将她保留在十名以内。这原本是报复行为,但看在吴家父女眼里却是莫大的恩德,为此还专门到家里来向我道谢,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心里一软,便求席炎放过她,把她弄回该呆的位次上去,可是大儿子心狠手辣,居然没理睬我的要求。

  一连几天的阴雨,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坐在庭院的躺椅上,暖洋洋的阳光晒着,再加上中午吃的太饱,不一会儿就昏昏入睡。

  猛然惊醒时发现自己在喘粗气,额上有薄薄的冷汗,福伯蹲在身前,把滑落下的毛毯重新拉上,轻声问:“你梦见什么了?”

  我想了想,竟一点也不记得刚才的梦境,只有一种浓浓的不安感飘浮在空中。

  “福伯……”

  “嗯?”

  “你觉得让小炎辞官好不好?”

  “辞官的理由是什么?”

  “老父年迈,要返乡颐养天年。”

  福伯看了我一眼,“这话说出去谁信?”

  “那让他假装摔断腿?”

  “怎么可能……”

  “让他真的摔断腿!!”

  “>_<……”

  “说他被一个薄情女子甩了,一时想不开要出家为僧……”

  “>_<……”

  “不行吗?”

  “太爷,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突然辞官,只会更引人注意而已。”

  我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嘴唇。

  “皇上九五之尊,就算来到扬州,身边大臣侍从如云,大爷一个小小地方官员,不会让他过多关注的。”福伯安慰道。

  “我只是担心嘛……”

  “大爷和生父长得一点也不象,当年中状元时早就见过皇上,没有任何人动疑心,再说大爷机敏过人,早就不是需要你来保护的小孩子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个我也知道,可谁让我是当爹的人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小事糊涂,大事却不糊涂,当年你决定大隐隐于朝野之上,就一点也没错,自从大爷中举入仕后,这些年就平平静静,不再四处迁徙,躲避那人的追捕,可见他是根本没有想到过你居然敢让大爷通过科考入官场的。”福伯继续劝道。

  我顿时得意起来,“是啊是啊,我家小炎十三岁就中了状元,一举成名天下知,那人一定以为我们会拼了命地隐藏,绝料不到我竟会让小炎这样出风头,一直招摇亮相到他跟前去。”

  “的确是高招。幸好我在大爷入仕前就找到了你们,否则现在一定也是象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撞。”福伯用柔和的眼光看着我,难得没有泼我冷水。

  正想再多自夸两句,看见楼京淮与席天手牵手晃了过来。

  “小天,今天的功课写完了?”我问。

  “写完了。”

  我瞟了楼京淮一眼,“是自己写的?”

  席天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是……是自己……”

  我立即沉下脸,对京淮道:“我家小天自幼家教甚严,从不撒谎,怎么跟楼公子交往没多久就学会骗自己爹了?我可要重新考虑让你们这样来往是否合适了……”

  楼京淮立即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只是看小天写的太辛苦,所以……席伯伯你别生气……”

  席天也扁着嘴,要哭不哭地道:“…爹,是小天不好,小天这就回去继续写……”

  两个人又手牵手垂头丧气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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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爷装什么假正经?”福伯这才道,“从小到大,你教小天替你撒谎骗大爷的次数还少了?”
  “所以我才生气啊!”我嗖地站了起来,悲忿满腔、义愤填膺、苦大仇深地道,“从小我就在教他帮我骗小炎,教了快十年还没教会,凭什么楼京淮这小子才教几个月就可以教会他来骗我?!不服气!我可是当爹的,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小伙子?”

  福伯撇撇嘴,正要说什么,突然抬头向外一看,道:“今儿真奇怪,齐少爷竟然一个人回来了……”

  我一回头,看见齐齐百无聊赖地走过来,一路上扯花掐柳,来到我身边坐下,拿了一块点心,狠狠咬了一口。

  “怎么了?小愿呢?”

  “他忙!!!!忙得都不管我了!!!”齐齐激烈地抱怨道。

  “你还不满意?”我掐掐他粉嫩嫩的脸,“我家小愿最近被你调教的多好,再也不用劳烦你哭闹求他,自动帮你挑鱼刺、剔排骨、剥核桃、削水果;不管是出门还是回房,也不需要你再死死地粘着,自自然然地带着你,绝不会象以前一样推啊甩啊躲的;我就想不通,小愿很聪明啊,难道他没有怀疑过你是装的?”
  “他怀疑过啊,还试探过我呢。”

  “怎么试探?”我与福伯齐声问道。

  “跟他一起睡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房间里恶狠狠地诈我,说已经知道我在骗他,叫我别装了。”

  “你怎么样?”

  “我没理他,就光抱住他哭,求他别抛弃我。”

  “然后呢?”

  “然后,他大概想起来我原本是很讨厌他的,就威胁我说如果我再不承认,他就……”

  “他就怎样?”

  “他就要亲我……”

  “小愿也许以为如果你没失忆的话,是决不会愿意让他亲你的。”

  “本来是这样的……”

  “喔?”

  “……可是我要是这么容易就让他吓住多丢脸啊,所以……”

  “所以怎样?”

  “……就亲了……”

  我和福伯对视一眼,“哦”了一声。

  “他看我肯让他亲,所以便相信我是真的失忆了。”

  “可是被他亲你岂不是吃亏了?”福伯问。“听说齐家人是从不肯吃亏的。”

  “对啊,为了不吃亏,后来我又……”

  “又怎样?”

  “……亲回去了……”

  我和福伯再对视一眼,又“哦”了一声。

  “那你要把小愿整到什么时候为止啊?”我问。

  “整到……整到……”齐齐抓抓头,好象也很困扰,“整到他以后再也不敢惹我为止!”

  “他现在已经不敢惹你了。”

  “怎么不敢?”齐齐嘟起嘴,“我叫他陪我,他竟然敢丢下我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半个时辰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实在气得忍不住才跑回来的。”

  我和福伯第三次对视,更响亮地“哦”了一声。

  “你这样悄悄跑回来二爷会担心生气的。”福伯道。

  齐齐一扬头,“他才不会……”话音未落脸色就一变,与此同时我们都听到大门被人踢得咣啷一声,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快速奔近。

  我朝气急败坏跑进来的二儿子慈爱地一笑。

  席愿神色忧急、气息粗重,一进来就左右张望,直至看到齐齐,方露出大大松一口气的表情,但随即又怒容满面,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吼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声不响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费尽功夫谈完事情,却突然发现你这个失忆的笨蛋消失有多着急吗?想着万一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我………我要怎么跟你家里人交待?”
  我和福伯同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转头作赏花状,虽然四周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呃……还有乌鸦……

  齐齐细细地声音传来:“你还骂我……明明是你只顾着跟一群老头子聊,根本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我不是剥了柑子和热板栗给你吃,叫你乖乖喝茶的吗?”

  “早就吃光了。你明明知道人家失忆,谁都不认识,只要你不理我,我就觉得好孤独好害怕……”

  席愿的声音立即软了下来,“你觉得害怕就叫我啊……”

  “人家叫了的,你不理……”

  “真的叫了?”

  “叫了。”

  “……”

  “叫了好多好多声……”

  “……”

  “你理也不理,我害怕极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家笨儿子从兴师问罪转为低头认罪。齐齐真厉害,改天我一定要会一会他爹,看什么样人教得出这种儿子。

  身旁静了下来,席天的声音却突然从另一方向欢快地响起:“爹,我写完了,真的写完了!………咦?二哥齐齐你们抱在一起干什么?”

  我赶紧回头看,呜,哪有抱在一起,明明分得开开的,一个个脸上红得象关公。

  “我……我铺子上还有点事,还要去一趟。”席愿强自镇定道,“爹,这里风大,你早点回房去。”

  “知道了,你去吧。”我挥挥手。

  齐齐红着脸不说话,只是朝我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跟着席愿一起走了。

  “很快就到要吃晚饭的时间了,二哥还要去铺子里啊,真辛苦。”席天感慨地说。

  “没错,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了。”我看了看丝毫没有去意的楼京淮。

  “今天的天气真好,深秋的景致也不错啊。”江南第一名门望族的当家大公子哈哈道,摆明想留下来蹭饭,难道楼家快破产了不成?

  “楼公子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我随口道。

  “谢谢席伯伯!”

  “……”真不客气啊。

  福伯突然站起身,“大爷今天回来的挺早呢。”

  我侧转身子,果然看见席炎大步流星走过来,脸上立即禁不住绽开笑容。

  “为什么坐在这里?”席炎俯身揽住我,皱了皱眉,“身子都冰凉了。”

  户主发话焉敢不从,全体立即移坐室内。席天乖乖地主动将今天的功课捧上给大哥检查。席炎翻了翻,点点头还给他,没说什么,席天高兴地长吐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吩咐厨房准备开饭吧。今晚早点休息……”席炎理了理我垂在胸前的一绺头发,轻描淡写地道,“明天全家去苏州听歌。”

  我和席天欢呼着跳了起来。

  “我可以去吗?”楼京淮认真地问。

  席炎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要去什么地方不用我批准吧?”

  “你是户主嘛。”楼京淮谦虚地道。果然是个会把握局势的聪明孩子啊。

  “开饭开饭!”席天跑到厅口大声道,“林伯――准备开饭――”

  “可是……”我突然想到,“齐妈还没有回来呢。”

  席炎一怔,“没有回来?我在衙门口看到他急惊风似地朝家里跑,还以为他比我先回来呢。”

  “齐妈是谁?新来的女佣?这么重要?不来不能开饭?”楼京淮连珠般问。

  “不是啦,”席天说,“齐妈就是二哥,因为他现在好象是齐齐的妈妈,所以我们大家简称他齐妈……”

  楼京淮倒地。

  “对了,天公今晚一起吃饭,叫厨房多备几个菜。”我吩咐门口的小珠。

  “天公是谁?”楼京淮挣扎着爬起来,“我都没听你们提过……”

  席炎怜悯地看他一眼,“天公就是你!席天未来的老公,简称……”

  楼京淮再次倒地。
  “天公和齐妈,很配哦。”席天高兴地说。

  楼京淮倒地不起。

  “振作一点!”席炎拉起他,“想当席家人?想娶小天?嘿嘿,就得习惯他们这一套。”

  ******因为席愿未归,我们便一起坐在饭厅喝茶闲聊等他。席炎讲了几件外面的趣闻给我听,时间倒也过的很快,不一时日头已落了下去,外面的光线渐渐晦暗。

  “小愿怎么还没回来?”席炎皱了皱眉,“是不是齐齐突发奇想要去什么地方玩了?”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至少齐妈会派人先送个信来的。”我说。

  “今天屋里是谁跟着二爷的?”户主问。

  福伯想了想:“好象是阿发……”

  厅中顿时一片静默。

  过了半晌,席天小小声地说:“如果二哥派阿发回来送信……”

  厅中又是一片静默。

  “不等了,先吩咐开饭吧。”一家之主挥了挥手。

  福伯躬身应了个是字,慢慢退下,刚退到厅口,突然脸色一变,快速直起身子。与此同时,席炎一跃而起,闪电般掠出饭厅,楼京淮比他迟了片刻,但也立即向外奔去,直到他们三人已移动了一大段距离,我才隐隐听到大门外有人惊喊哭叫的声音,心头一紧,双腿顿时发软,被席天扶住。

  未及片刻,席愿便被抬了进来,面色苍白,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件黑色的大披风,齐齐守在旁边,眼睛哭得红红的。

  “小愿……”我刚扑了过去,他立即微笑道:“爹,你别着急,没伤着要害。”

  我颤颤地伸手想掀开披风,却被他飞快地压住。我停了手,柔声道:“你总得给爹看啊……”

  席愿迟疑地看了看大哥,慢慢拉下披风。伤口在他的左胸靠肩的位置,显然是被利器所刺,出血已停止,血色是鲜红的。

  我长长松一口气,“还好没有毒……”

  “原本是有毒的,只不过我已经解了。”一个澄澈的声音响起。我快速抬头,这才看见原来一品堂的红牌店小二小纪也在一旁。

  “小愿是在一品堂遇刺的?”席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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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纪点点头:“没错,刺客易容成一个很普通的客人样子,突然暴起,二爷根本没有提防,被一击而中,幸而二爷身手不错,及时躲过了要害。”

  “中的是什么毒?”

  “蛛丝。”

  席炎眉尖一跳。楼京淮大惊道:“毒中至怪的蛛丝?据传这种毒全天下也不过只有三、四人可解,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本事,我平时倒还真小瞧了你。”

  小纪撇撇嘴道:“解一次毒有什么打紧?只是对方用了这种狠辣奇毒,可见是一定想要二爷的命,大家商量着怎么应付才是正事。”

  我正在给席愿裹伤,听了这话,双手顿时抖得有点不听使唤,齐齐忙接手过来继续帮小愿打理伤口。

  席炎扶起我,送到椅上坐着,把火龛移到我脚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就算要发烧生病,也得这件事完了才行。”我拿下他的手,轻轻笑着。

  小天揉着眼睛道:“到底是谁要对二哥下这样的毒手呢?”

  席炎将双手按在我肩上,俯耳低语道:“放心,不会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是来杀我才对,关小愿什么事?”

  我轻轻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正拍抚着齐齐的手安慰他的席愿。阴谋与暗杀,伴随了我已度过的大半时光,对此我当然不陌生。那几年的逃亡岁月,带着幼子,四处颠沛躲藏,夜夜枕剑而眠,满心的惶恐,一身的伤病,纵然是被人讽为神经粗的象棵树的我,也不希望让心爱的孩子们再次面对同样的状况。

  “我想这件事,一定和席愿认亲有关。”齐齐咬着牙道。

  楼京淮沉思片刻,喃喃道:“难道会是……北……北定王爷?”

  席炎喝了一口茶,道:“不错,北定王敬仲,与南安王爷同为当今皇上的堂兄,因皇上兄弟早亡,膝下无嗣,南安北定两王的世子便是血脉最近的继承人,将来皇上若册封皇储,必然要在两家世子中挑。南安府那个收养的鸿世子一看就不成气候,倒也没什么关系,可小愿聪明能干,决非池中之物,北定王知道这个消息,自然会心有不安。”

  楼京淮道:“北定王消息怎么会这么快?”

  席炎冷冷一笑,道:“南安北定争皇储之位的局面由来已久,彼此一定都会在对方处安插自己的人手,大家要不要猜一猜南安王爷的随行者中谁会是北定王的人呢?”

  福伯嘿嘿着建议道:“不如每一个都把自己所猜测的人选写在纸条上,看看有几个人是意见一致的?”

  齐齐显然对这种把戏非常感兴趣,立即飞奔了准备好笔墨纸张分给在场的诸人,连我和小天也承蒙他看得起,领到了一份。

  大家很快都写完了,亮出来一看,席炎、席愿、小纪、楼京淮、齐齐、福伯写的都是“黑衣仲临”四个字,小天有所不同,举着的纸条上书小小的“不知道”三个字。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射在我身上,吓得我手一抖,皱成一团的白纸一个不小心就掉进了火盆。

  “哎呀,”我遗憾地说,“还没来得及给你们看呢,我写的也是黑衣仲临……”

  众人无语。

  过了一会儿,我不耻下问:“黑衣仲临是谁啊?”

  “就是南安家的鸿世子跟小纪在一品堂对峙时,最后被叫出来撑场面的那个全身穿得黑不溜秋的人啦。”福伯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齐齐恶狠狠道:“那块黑炭好大的胆子,他下次敢再来,我一定叫他有来无回!”

  小纪冷笑道:“就算查实了是这个人做的有什么用?北定王手下高手如云,一次失手,会有第二次,就算这个仲临被我们给收拾掉了,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派过来的。”

  席炎站起身,神色淡淡地道:“他们没有失手啊。”

  大家都是一惊,看向他。

  “蛛丝天下奇毒,发作时间快,三个时辰内不解就必死无疑。正如京淮而言,可解此毒者,全天下仅三人,对方根本料不到竟有个小纪当场便可以解毒,所以若是小愿就这样死了,反倒是最最可能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诈死?”齐齐吃惊地问。 席炎冷冷地一笑:“对方若是性子急,我想今夜便会潜进府里来确认小愿的死活,我们不妨做一场戏给他们看,先保得小愿不再处于危险之中,再从容思慎应对之策,方才周全。”

  堂上众人纷纷赞同,看看时间快到,大家一起将席愿送回房间放在床上,我拿了块手帕盖在他脸上。因他自幼习武,可以将呼吸控制得极细,不会吹动手帕分毫,再直挺挺僵着身子躺在床上,倒也真的很象是一具尸体。

  守在床边大哭的任务当然是交给我和小天,抬头看看屋顶酝酿了一下情绪,我哇的一声涕泪四溅,吓了众人一跳。席炎忙道:“别急,人还没来。”

  “我知道,先预习一下而已。小天,你也练练。”

  小天吸一口气,鼓了鼓眼睛,拧眉揉眼弄了半天,脸蛋搓得发红,也掉不下一颗泪。

  “爹,二哥明明没事,我哭不出来。”

  “你掐一下大腿试试看。”

  小天用力掐了一把,“爹,还是哭不出来。”

  “再加点力,别怕疼。”

  小天咬着嘴唇下死力狠狠再掐了一把,“爹,不行啊。”

  “用力,把吃奶的劲使出来,朝肉里掐。”

  小天努着小脸皱着眉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狠狠地………

  席愿呼地一口气吹开脸上的手帕,瞪着小天怒道:“笨宝宝,你敢再掐我第三下试试看!!”

  小天被这样一骂,放在席愿大腿上正准备掐下去的小手一颤,眼泪就掉了下来,“爹,二哥他凶我……”

  席炎突然嘘了一声,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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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把手帕朝席愿脸上一蒙,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丢下爹爹我自己走了啊……”
  刚刚被二哥骂哭的席天跪在我旁边,因为没人哄他,觉得委屈,也抽抽嗒嗒哭起来,而且越哭越是伤心。

  屋子里鬼哭狼嚎约摸有一刻钟,席炎轻轻揽住我的肩膀,道:“已经走了。”说罢递上一块热毛巾帮我擦脸。一旁的小天也被楼京淮哄着收了眼泪,扭头见我擦完脸,而他大哥没有在脸上亲亲,生怕我会长疮,赶紧凑过来把软软的嘴唇印在我颊边。我从眼角看见楼京淮酸溜溜的脸,心里真是得意无比。

  因为夜深,小纪与楼京淮都不便多留,一齐告辞去了。

  关上房门,我回身向二儿子绽开温柔的一笑。

  他却立即摆出一脸警备的神情。

  “小愿……”

  “我困了,想睡。”

  “先别睡。现在你既然已经死了,席府里就不能有你这个人了,可是爹爹不舍得你躲到其他地方去住,你说怎么办?”

  席愿僵着脸不说话,小天却脆脆地道:“很好办啊,爹爹不是最擅长易容之术吗,随便把二哥改成另外一个样子,扮成仆人就可以留在家里了嘛。”

  嘿嘿,小儿子真是爹的贴心小棉袄啊。

  “好主意,”齐齐拍手道,“没想到席伯伯还有这个本事啊。……席愿你为什么苦着脸?”

  “>_<………”

  席炎低声笑了笑,悠悠道:“我想小愿大概已经猜到爹爹想把他改成什么样子了吧……”

  次日清早,福伯奉席炎之命前去南安王府报丧。我本不忍心让这对久失爱子的夫妇再受苦楚,但因为不知道南安夫妇是否可以毫无破绽的守住这个秘密,最终还是听从了席炎的意思,暂不告知他们真相。毕竟对我来说,席愿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三个孩子,我可以成为全天下最自私的父亲。

  席愿被刺时一品堂有很多人目击,席府第二天又搭出灵棚治丧,席炎更是愤怒地在全城大肆搜捕凶犯,一时间整个扬州沸沸扬扬,全都在议论席家二公子之死。因为我家两个儿子在此地的人缘极好,一天之内衙门接到两百多条举报疑凶的线索,还有近二十个人被扭送到席炎跟前,请他鉴定是不是那个刺客。
  设在家中的灵堂也络绎不绝有人前来吊丧,我面罩黑纱,步履蹒跚地由小珠扶着接待客人,而身旁的小天因为演技太差,被阿发强迫滴了两滴从小纪那里要来的一种无害的药水,一直泪流不止,哀凄的气氛十足。

  楼京淮一早就来帮忙处理事务,见小天哭成这样,虽然明知是假哭,也不免心疼,不住地在一旁问寒问暖,端茶喂水,殷勤之至。转眼已经过午,来吊唁的客人渐少,京淮用衣袖擦擦小天脸上的泪痕,问道:“饿不饿?”

  席天刚一点头,他立即吩咐一旁侍侯着的一个老妈子:“去告诉厨房,准备开饭。”

  那老妈子大概耳朵不大好,竟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理也不理他,沉着个脸站着不动。

  我忍了忍笑,道:“齐妈,没听见楼家少爷的吩咐么?”

  老妈子梗了梗脖子,“他自己不会去?如果没长腿就爬着去好了。”

  楼京淮少爷心性,怎容人如此不敬,立即面有怒色,斥道:“你怎么说话呢?是新来的吗?虽然席家素日待下人宽厚,太爷的脾气更是好,但你也不该……”话音一顿,似乎迟钝地想到了什么,“…齐……齐妈?……天哪……你不会是……是……”

  齐妈白了他一眼。

  楼京淮一个踉跄,幸好小天手快扶住了他。这可怜的孩子,在我们家受的惊吓可真不少。

  忙乱了一整天,我略感疲累,便没有等席炎回来,早早就上床休息。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隐隐觉得有人正轻轻用手帕擦试我的额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调好焦距看清四周的情况,顿时吓了一跳。

  我的床边黑压压站了一堆人,粗略一看,似乎全家上下都在。

  “又出什么事了?”我急急地问。

  席炎坐在床沿上,见我醒来,露出惊喜与放松的表情,微微俯下身子,温热的手掌按在我的额角,轻声道:“你发烧了,觉得怎样?”

  “发烧?”我吃了一惊,绝望地感觉到苏州城江南少女悦耳灵秀的歌声渐渐远去,忙伸出手来自己摸摸,反驳道:“哪有发烧?我觉得温度很正常啊。”

  “还正常呢!刚才小天来看你,叫都叫不醒,你想吓死我们啊?!”齐妈大概憋了一整天的火,几乎是暴跳着说。

  “那是因为我身体棒,睡眠好,还有小天叫的太小声了。”我嘴硬道。

  “小声?他叫到后来那个凄惨劲,隔了三条街都听得到!病了就是病了,不许抵赖!”

  “没病!我只是累了点,睡得沉,没病!”

  “病了!”

  “没病!”

  “大夫都说你是病了!”

  “哪个蒙古大夫?敢站出来给我瞧瞧吗?”

  席天与福伯向两旁一闪,小纪阴沉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冷冷道:“你说谁是蒙古大夫?我出来了,你想瞧什么?”

  我赶紧陪笑道:“小纪,你是神医是圣手,我怎么好意思说瞧就瞧?不如等改天我真的病了再瞧吧。”

  “你现在就是真的病了!”席愿咬死了不放。

  “没病!”

  “病了!”

  “没病!”

  “病了!”

  “没……”

  一家之主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我立即闭嘴。

  “爹。”

  “在。”

  “你病了。”

  “是………”

  “病了该怎么做?”

  “吃药……休息……听大夫的话……”我扁着嘴道。

  “知道就好。小天,把药给爹端过来。”

  我捧着药碗汩汩喝个干干净净,自觉地把被子拉上来重新裹裹紧,眼巴巴地望着席炎,小声道:“小炎……”
  “什么?”

  “你是昨天说的去苏州听歌,昨天我还没有发烧……”

  “知道了。只要你乖乖养病,好了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

  我大喜过望,赶紧闭上眼睛。屋子里的人小心地相继退出,吱呀的关门声后,周围安静下来,连风声也听不到,反而是耳朵里嗡嗡作响。

  头的确有点晕晕的,胸口微微发闷,背部和肺上的旧伤也有隐隐作痛的迹象,深吸了两口气,觉得毫无睡意。

  “小炎……”虽然合着眼睛,但我知道他一定在。

  “快睡。”

  “明天要下雨了。”

  “怎么,你旧伤又痛了?”一只温热的手伸进被中,在我胸腹之间轻柔地揉着。

  “小愿的事,要怎么了结才好呢?”

  默然片刻后,席炎平静地道:“扬州城内,认识小愿的人太多,又不能一直让他当齐妈,所以我今日已写辞呈,递往吏部了。”

  “辞官理由是什么?”

  “弟弟惨遭不幸,父亲悲伤过度,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所以辞官奉父返乡。离开扬州后,让小愿换个身份,一家子照常安稳度日,反正咱们也算有钱人家了,至少不必为生计发愁。”

  “那南安王爷他们……”

  “等安顿下来,我再派人告诉他们小愿的消息。反正我知道你是绝不会让小愿去争那个什么皇储之位的。”

  我轻轻叹一口气,“一个皇位而已,争来争去争什么?那个人争到了手,又何尝比以前快活?他本是绝世聪明的一个人,总是笑我迟钝天真,却不知自己汲汲以求的,一直错了方向。”

  席炎揉动我胸口的手突然停下来,我紧紧握住了它,转过头凝视着这个自小从未离开过我的孩子。

  “小炎,我一直不许你报仇,你可曾怪过我?”

  席炎深深看我一眼,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我的额发,“虽然只有六岁大,但是娘临终要你发的誓我一直记着,她要在黄泉之下看到我平安长大,幸福地生活,而绝不许我把一生的目标,都放在报仇二字上。”

  我顿时鼻子发酸,吸着气揉了揉,粉怀念地道:“是啊,你娘还要你永远都听我的话,记得吗?”

  “不记得。”

  “>_<………”

  席炎轻柔地笑起来,用手指摩挲着我的鬓角。

  “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她拉着我的手含着眼泪叮嘱我,这个孩子象他爹,心又软又爱闹小迷糊,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最让她放心不下,一定要好好照顾,对吗?”

  “对。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没错。不过这几句话她是拉着我的手说的吧?”

  “是吗?……呃……大概是吧……”我有些泄气地把头向被子里缩了缩。姐姐真是的,这么不相信我,临终前竟然对才六岁的席炎说要拜托他来照顾我,真是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本以为席炎当时年幼可能记不得了,谁知这小子这么可恶,居然记得如此清楚。郁卒啊……席炎俯低身子,拉了拉我的被角,柔声笑道:“可惜娘却没有看到,当年你是怎么背着我和小愿冲破重围逃出京城的,她也没有看到,你是如何在接连的追捕与袭击中安全把我们养大的。虽然你象外公,心又软又爱闹小迷糊,让她怎么也放心不下,但最终,仍然是你照顾了我们……”

  这段话说的我心里甜蜜蜜的,又把头伸了出来,认真地说:“等再过七八十年,大家一齐在阴间会面时,你一定要跟你娘讲清楚哦。”

  “好好好,你放心。快睡吧。”

  “你也去休息吧。”

  “你的烧没有全退,我在这里守着。”

  我向床里滚了滚,让出一块地方,“那你就上来睡。”

  席炎怔了怔,呆呆地看着我的脸,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你真美……”

  我捏捏自己的脸,这都美了三十多年了,他今天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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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就不想叫你爹了……”他目光温柔无比地看着我,却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吓我一跳的话来。
  “为……为什么??!!”我几乎从床上跌下,“爹爹哪里不好?”

  席炎定定地凝望了我一会,突然浅淡地一笑,道:“没什么,夜深了,真的该睡了。”

  “你说这样的话,我还怎么睡的着?”我扁着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如果你不是打算要抛弃我的话,就上来陪我睡。”

  席炎神色一黯,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直直地盯了我半晌方道:“爹,你真是没心没肺的。”

  我大吃一惊,怒道:“怎么这样说我?我还不够疼你们,哪里没心没肺?”

  他把脸撇向一边,冷冷道:“算了,当我没说,你不舒服,睡吧。”说罢竟甩手出去了。

  我呆呆地半躺在枕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慢慢地,一股哀伤之感漫上心头,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假哭时随叫随到的眼泪此刻竟涌不上来。

  席炎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虽然他当家后也常常管教我、用家规罚我,但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跟我生过气。

  我打破他最喜欢的砚台时他没生气;我弄脏他的名家字画时他没生气;我偷酒喝喝醉了吐了他一身时他没生气;我在外面乱捡小孩子回来时他没生气;甚至有一次我帮他修面剃掉他半边眉毛时他也没生气………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晚上他却突然生起气来了?

  门嘎吱一声,我惊喜地抬头,却失望地发现进来的人是席愿。

  “大哥叫我来守着你。”二儿子关上门,坐到我床头,“快睡吧。”

  “小愿,”我委屈地问,“你觉不觉得我没心没肺?”

  “…………”

  “你说啊!”

  “确实有一点儿……”

  “什么?!”我大怒地跳起,“爹爹把心都掏出来对你们,你们居然这样说我!?”

  席愿赶紧把我按回被窝,拿被子裹严实了,皱着眉头道:“你别乱动,当心又着凉。其实对我和小天来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可是对于大哥……”

  “对你大哥怎么啦?虽然平时看起来我是比较宠小天和你一点,但那是因为小炎他是户主很强啊,并不是我比你们少疼他!”

  席愿摇摇头,“你没懂,不是这么回事。其实大哥他………他……他早就不想再叫你爹了……”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席愿很吃惊的样子。

  “他刚才已经跟我说了啊。我就想不通,也许我跟人家的爹爹是没法比,但小炎以前从来没有抱怨过,为什么突然……”

  “爹,你根本不知道!”席愿打断我的话,表情很认真地道,“大哥他一直把你当做是他最重要的人,现在还是这样,他只是不想叫你爹爹而已。”

  “那他要叫我什么?舅舅么?”

  “不是!”

  我竖起眉毛,怒道:“太过分了。他不想叫我爹我也没办法,谁让我真的不是他爹呢?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舅舅,这也是他想不叫就不叫的?”

  席愿用严厉的目光瞪着我,瞪得我一阵心虚。不会吧,他不可能知道姐姐因为是养女所以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件事的,连席炎都不知道啊。

  “爹,大哥对你的心,你真的一点也感受不到么?”席愿收回指责的眼神,叹息道。

  我觉得万分委屈,分明是席炎感受不到我对他的疼爱,一心不想认我这个爹,怎么小愿却一直骂我呢。真是儿子大了不由爹,我好苦命啊………

  气呼呼蒙上被子转身向里,心里跳跳的,嘴里苦苦的,根本培养不起一丝睡意,辗转了大半夜,感觉全身冒热气,好象又发烧了。

  席愿慌慌张张跑出门去,片刻之后席炎就飞奔进来,脸儿吓得白白的。我一看见他,刚才怎么挤也挤不出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你怎么样?为什么哭?难受么?痛么?”席炎把我抱进怀里,连珠般问了一串,但没有听到他叫爹,我的眼泪顿时掉得更急。

  这时小纪揉着眼睛满面困色地被席愿拉进来,拍拍席炎的肩道:“让开,我来看看。”

  席炎立即起身让到一边,但还是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放。

小纪睡眼朦胧地把了把脉,皱眉道:“脉相强劲有力,什么毛病都没有……这也好得太快了吧……”

  席愿咳了一声,提醒道:“小纪,你把错了,那只手腕是我大哥的……”

  小纪修长秀美的双眸向下一瞟,怒道:“席大人你抓着他的手我怎么把脉,快放开!”

  第二次诊完脉,小纪不紧不慢地道:“气血不稳,脉相虚浮,心绪烦乱,五内不和,这是怎么回事?睡前明明还很稳定的,刚才谁刺激他了?”说着脸一侧,刀锋般的目光直射席愿。

  “都是我不好,”席炎轻柔地理着我的额发,满面忧悒,“你别动气,好好养病。”

  他痛楚的眼神令我的呼吸莫名地艰涩起来,紧紧捏着他的手指,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们俩别急着眉目传情啦,席大人你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说,偏挑他生病的时候告白,你不知道他脑袋里少根筋啊?”小纪恶毒地攻击道。

  “谁、谁脑袋里少根筋?你个没知识的店小二,人的脑袋里本来就是不长筋的!”我愤怒地回嘴,却被一掌推回枕上躺着。

  “听着,本人的医嘱,七天之内,不许下床,每日三剂汤药两顿补品,严禁甜食!”

  ………苍天无眼,我为什么会拣这么个人回来?这不明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半个月后,我的身体已经康复,席炎在被慰留数次后也终于获准辞官。南安王爷夫妇在悲痛中回到自己的封地,为防北定王的耳目,他们二人仍然不知晓真相。

  福伯出面花了十天的时间变卖产业,给阿牛小珠等家仆各分派了一笔银子,劝他们做些小营生,伤心无奈地都遣散了。席炎选定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带着全家上下离开扬州城,虽然明说是为了避开离情依依的扬州人,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富得有点不好意思,唉,没办法,小愿太能干了嘛。

  在扬州生活了数载之久,一旦要离开,还真有些不太舍得,但全家能安全幸福地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在返回所谓的“原籍”途中还可以悠然地四处玩玩,使我大大觉得喜甚于悲。

  楼京淮毕竟身负着江南第一名门望族的当家之责,只能含泪与小天暂别,两个人割发啮臂,滴血为盟,信誓旦旦一定要在两年后永结同心,其结果就是当晚小天一直嚷着滴血时割破的手指头好疼好疼好疼,烦得小纪一颗药丸让他从扬州一路睡到了镇江府。

  由于镇江仍在扬州附近,事情余波又还未息,所以席愿仍然只好当着齐妈。我们席家上下外带一个鬼灵精怪的齐齐、一个臭架子十足的小纪分乘四辆马车,携着五车行李,从头到脚都写着“肥羊”二字,招招摇摇进了镇江城,住宿一晚后早早起程,向苏州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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