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五日下午两点五十分，贾平凹先生一行从陇西县城出发，过首阳镇，进入渭源县辖区。同行的定西军分区常胜利司令员介绍说：“渭源县位于甘肃省中部，定西市西南部，因地处黄河最大支流--渭水发源地鸟鼠山而得名。渭源县是黄河上游古文化发祥地之一，也是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的融汇地带。秦汉设首阳县，西魏始称渭源县。 ”大家听了，心中对于渭源县就有了一个基本轮廓。也许，这就是一种文化定位。   山里的季节似乎来得晚一些，时至初冬，树上的叶子依然半挂半落，车辆跑过，带动路上各色树叶翻卷追随，从车里看了，犹是一道涌动的河流。下午三点半左右，在渭源县人武部两位主官、县文化局漆慎局长和县摄协王义平主席陪同下，贾平凹先生一行来到首阳山下。

首阳山位于渭源县城东南三十四公里处。其势巍峨高峻，因列群峰之首，阳光先照而得名。“天下五首阳，唯有渭源真。”据史料记载，商末周初，孤竹国二皇子伯夷、叔齐因互让君位，耻食周粟而隐居于此直至饿死，首阳山也因此而名扬天下。刻有清陕甘总督左宗棠亲篆的“百世之师”和“有商逸民伯夷叔齐之墓”的墓碑，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幽静肃穆。

供奉伯夷、叔齐圣像的清圣殿，始建于唐贞观年间，多次拆除修缮已非昔日景象。但首阳山做为我国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地，依旧古雅肃穆，向世人默默沉诉着那古远而悲壮的历史事实。主峰宛如一位盘腿端坐的慈母，伯夷、叔齐的墓冢恰在山弯之中，犹如一对酣睡在母亲怀中的婴孩。优美的环境，确凿的史事，造就了这里难得的珠联璧合式的人文地理。

清圣殿的廊柱上有一幅字体古怪的对子，贾老师仔细看着，读出了声，“两张饿肚皮包罗古今，几根瘦骨头撑支天地”，说着“这个好！”要用笔记，我说：“老师您在这里照个相，我给你照进去。”　老师便认认真真地站立，让我和摄协的王主席照。山上有一郑姓道人，小个子，容貌沧桑，麻利热忱，普通话有闽味，年龄约莫五十岁。问漆局长，其言是本地人，四十岁左右。进了殿堂，老师提议大家烧香，自己先点了，虔诚地插入香炉。见案头有一堆古古怪怪的石头，贾老师问道人：“这是什么？”其捡起其中的一个回答说：“石观音啊，我在河里拣的。”经他一说，真的是有点像了。我问：“刚才贾老师看到的对子是谁写的？”道人不经意地回答说：“是我。”贾老师要看道人的住处，他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这是一个很小的土房子，在大殿的右前方，像一个哨所。房内的结构，就是乡下说的那种‘忙上炕’，只适合他一个人出没，进去三个人就已经打不过转身了。屋内幽暗，开了灯，依然昏昏的感觉。土炕占了大部分地面，上面堆了一条红被子和一只黑黑的分辨不出原色的黑枕头。唯一的小窗子，让许许多多的石佛石观音挡住了进光。贾老师问：“你怎么吃饭？”道人领了我们急急地出了住处，又进了大殿。我心想，原来他和神仙在一处吃啊。在殿内神位左侧，有一木柜，道人麻利地打开上盖，取出一堆的各色塑料袋，急急地翻腾着说：“多得很！有面，有大米、挂面、方便面，都是信老人家的好人送的。”贾老师问：“你在哪里和面？”道人指着木柜的盖子说：“这里。”我们才看到木板上残留的面迹。临别，贾老师对道人说：“我给你照个相。”道人急急地应承着，不站在近处，却退了好远才立住，无意中好像要故意拉开距离。苍山古寺，寒风轻吹，他鬓角的长发有点散乱，平静地瞅着大家。香客离去，在这大山深处，只有他是神仙真正的朋友了。也真是奇怪，没有人告诉道人这是大作家贾平凹老师，下山前，他却急急地拿来一小袋核桃，非要给贾老师。小隐于林，中隐于市，大隐于朝，他这隐在山沟小屋子里的是什么隐啊?　   渭源有许多名胜古迹，最为有名的就有莲峰揽翠、首阳双冢、天井幽谷、石门夜月、太白云海、君山夕照、灞陵观潮、高崖花会、鸟鼠同穴、长城古韵、五竹积雪、鹿鸣惊梦、索林涛声、双门踩浪、船崖巨舫等16处。来到离首阳山不远的莲峰山口，已近傍晚，说好只是看看，不再登峰。大家在山门前换着和贾老师合影留念，照着照着有人提议说不远处有一个平台，往里面走走，就能真正感觉到莲峰山的气息了。于是老师加了风衣，开始带头进山。进得峡谷，一瓮状平台，三面伟峰壁立，导游言左右皆有上山幽径，右佛左道，我们看见的右峰要岘处的寺庙即是大雄宝殿。大家再一次合影留念，高兴地说着贾老师登华山的文章，回程赶往渭源县城灞陵桥。

灞陵桥又名卧桥，在渭源县城南门外的清源河上。始建于明洪武年间(公元1368-1398年)，后被洪水冲毁。1919年仿兰州卧桥改建，被称为“渭水长虹”。灞陵桥桥身高耸，桥面为三道阶梯状通道，中宽边窄，且有扶手栏杆相配，既可远眺，又助攀登。桥两端建有飞檐式廊房，四角抖起，脊耸兽飞，似巨龙凌空而起，颇为壮观。以其独特的建筑结构和艺术风格，闻名全国。桥内有历代名人溥仪、左宗棠、孙科、杨虎城、于右任、蒋介石等的诗、词、联和题字。

我们赶至灞陵桥，已是晚霞满天。贾老师一边看着杨虎城将军的对子，一边问：“这个桥为什么叫灞陵桥？”有一个朋友回答说：“据说是一位镇守边关的将军，带领陕西灞陵籍的士兵在此与敌人恶战，全军牺牲，时人修桥取名灞陵以示纪念。”贾老师点头称是，并说：“我觉得可能与陕西的那个灞陵有关。”

后来我翻阅了一些专家考证， 还有这样一个说法：灞陵桥的命名与鸟鼠同穴渭水源头有关，“灞陵”为古县名，汉文帝9年(公元前171年)于其地筑灞陵，并改县名，治所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北，文帝卒后葬此。三国魏改名“霸城”，北周建德2年(公元573年)废。关中入川之一的霸水，流纳蓝水、辋水，又西北经长安过霸桥，入西北水而北流，注于渭河，至风陵渡入黄河。据《书经、禹贡》载，夏禹导渭于鸟鼠，渭源是渭水源头，追本溯源，可渭是“灞陵桥”得名的缘由。

暮色中，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灞陵桥入住渭水源大酒店，不管怎么说，灞陵桥与陕西灞陵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相关。我想，贾老师一行在他乡遇见和家乡有着血肉关联的历史印痕，一定会有更加的刻骨铭心。晚饭安排在君山厅，县人武部张武林部长的儿子“班门弄斧”，用稚嫩的童声给贾老师朗读了他自己的一篇散文，老师静听，然后鼓掌，高兴地说：“我要批一笔。”于是在原稿上写道：“语感很好，很有文学语言天赋。”于是，大家鼓动张部长夫妇和儿子围着贾老师照相，一时热闹非凡。期间，夏晓武老师告诉我，贾老师又有一部长篇小说出版，名字叫《古楼》，我在想，贾老师近年出的小说名字几乎都是两个字：《浮躁》、《废都》、《秦腔》、《高兴》，莫非有什么玄机？

一夜无话，早晨就有事情。有人敲门，是渭源县文联主席姬小平先生夫妇。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贾老师来了，非要我引见。实在不好推脱，就领了去见常胜利司令员。司令员说老师还没有起床，等一会我们俩引过去见。正说着贾老师的门就开了，好像专门等着似的。老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领着客人进来，谦和地站了起来。我介绍说：“老师，这是渭源县文联的姬小平主席，这位是他爱人，他们知道您来了，非要过来，姬主席还给您写了一幅字。”老师热情地握手，接过姬小平呈上的书法作品，展开欣赏。我补充道：“姬主席是中书协会员，这在乡下是不容易的，需要真正的实力。他在许多全国大展中获过奖，还在北师大专门进修过书法，欧阳中石先生对他的作品评价很好。”贾老师一边看着一边听着，连连说：“写得好！这字写得好！”我乘机说：“老师，您是书法家，也写个评语吧。”老师谦虚地说：“不好评，人家是真正的书法家。”见姬小平拿着一本《贾平凹散文自选集》，先生高兴地要过来写了“姬小平先生雅正。”然后签名年月日，而且主动地将手机号码写在了书的扉页上，并说：“走，一起吃早饭。你的字写得好，以后加强联系。你有事发信息，我一般不接电话。”吃饭期间，贾老师说：“通渭县有一个何胜江，字写得很好。”我说：“何胜江也是中书协会员，还是甘肃省青年书协的副主席。他的字一个斗方一两千元，这与您的点评和推介有关啊。”老师笑着说：“那是胜江的悟性好。”

十一月六日上午九时，我们从渭水源大酒店起程，向会川镇方向出发，来到一个有许多老房子的地方。有一处大院子，院墙外大路旁长一棵两人高，没有叶子只长小红果子的树。正好有一中年女子路过，我问这是什么树，她说是面蛋树。我问能吃吗。她说能吃。我摘了一个，如豌豆一般大小。轻轻一按就破了，是浆果，像一个小西红柿。舔在舌头上，苦中有微微的甜。我问这是什么地方。她回答得声音很宏亮，但语句含糊不清，所以我问了几遍也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哪里。贾老师指着门牌号说：“这上面有。”我一看，才知道是渭源县五竹乡鹿鸣村的鹿鸣社。看来，我和贾老师的区别，是我用嘴，老师用心啊。常司令员推开大门，有一中年男子迎了上来。院墙上是黑黑的青瓦，与墙外红红的面蛋树相映成趣。院墙下拴着一头牛，黑体白额。贾老师为其照相，并感叹道：“这是一个寂寞的动物啊。”长长的一溜平房，有小孩在窗子上往外看，鸡在屋檐下檐台上走来走去，一只小狗拴在檐台拐角处，猫在不远处伸着懒腰。我对常司令员说：“这里是汉藏交壤地区，比较落后。”与此同时，我听见贾老师说：“你看这里的人和动物相处得多么好啊！”

出了农家，继续向山里行进，贾老师要去著名的渭水源头。进山口不远，有许多工程在此进行，车不能走，五竹乡的周旭东书记等候多时了。有一条小路伸向大山深处，右侧山麓有一座渭水龙王庙。门锁着，锁子上挂着两条哈达。贾老师仔细观察了厅堂廊柱对子后，站在庙堂前和周旭东书记合影留念。一问，才知道周书记是我们临洮农校的校友，而且我们都是雏鹰文学社的社长，我是第一届，他是第五届。我乘机自豪地给贾老师介绍了我们临洮农校雏鹰文学社对社会、对学校、和学生的积极影响。老师听得很认真，不住的点头称是。   

初冬的渭水源头，灌木丛生，大山在逆光中神神秘秘，有一种树上长了白白的棉花一样的东西，他们说是树毛，我在想树会有毛吗？但见树隙之间，有水光粼粼。滔滔江河，起始于一汪清泉。认识一条大河，就是这么简单。

出了渭水源头，周书记在会川镇半阴坡村找到了一个水磨坊房，贾老师说他小的时候曾经在水磨房里打下手，大家高兴的里里外外观看拍照。然后到水磨房的主家做客，为其猫、狗、牛、羊、猪拍照，吃了煮洋芋，贾老师还分别将红的白的甜萝卜各尝了一点，说：“多年没有吃过了啊。”临别，与主人一家男女老少合影留念。

紧接着我们来到渭河源马铃薯种业开发公司参观，公司负责人详细向贾老师介绍了马铃薯脱毒的技术规程生产情况，然后与贾老师合影。周旭东书记补充说：“渭源县盛产马铃薯和蚕豆，是‘中国马铃薯良种之乡’，也是‘中国蚕豆之乡’ 。”我笑着说：“渭源县的洋芋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午饭安排在会川镇本庙村的王支书家，真是无巧不成书，年前为了撰写长篇报告文学《为了这片贫瘠的土地》，我就来过这个本庙村，还采访过老支书岳俊琪，并且还有一节是专门写他老人家的。只是当时去过一个修建气势的庙宇，好像敬奉的是管害虫的神灵，不是这个刚刚路过的龙王宫。看来这个本庙不是那个本庙。

王支书家充盈整洁聚气，是陇中典型的的四合院，院子里和檐台上是才在整理的当归，黑黑的，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屋檐下，一只叫雪雪的小白狗卧在台子上 ，很是奇怪，贾老师用手在其头上轻轻一按，便如小孩一般站立，倚在贾老师旁边合影留念。同行的耿齐老师拿着吃头过去，小狗也顺从地立了起来，贾老师笑着说：“为了一口吃的只好如此啊。”可是刚刚吃完馍馍，耿老师用手去逗小狗的头，还想再拍一张，雪雪却呲牙咧嘴地吼叫起来，贾老师风趣地说：“他侵犯她的利益了啊。”。或许，动物也是通人性的。这种友好，来自心灵的感应。房上有一灰一白两只小猫，贾老师为其照相，我捡了一节骨头扔上去，一只被吓跑了，一只叼着骨头也跑了，我们俩都觉得有点无趣。想起见面的第一天，我曾请求说：“我想把这六七年写的散文结一个集子，请老师起一个书名。”先生说：“那不好起。因为我不知道你书的内容。”我说：“是随笔之类的，比如：一朵花的打开，是一种无奈，花是一种表达，是对根所受黑暗的诉说。”夏晓武老师接上说：“你自己起一些，让老师帮你选。”我随口就说：“生命的颤栗。”老师说：“太洋了。”早晨刚刚看过渭水源头，有点想法，便对老师说：“我又想了几个请老师选。”老师说：“你说我听。”我说：“认识一条大河，认识一条河流，认识一条河？”贾老师说：“都太大了。”正说着，午饭准备好了。是贾老师自己选定的蚕豆小麦“酸疙瘩”，叫疙瘩，其实是片片，调了油泼辣子和咸韭菜，老师吃了两大碗。

出门不到一百米就是龙王宫， 贾老师问供奉的是什么龙王，一大个子老者言是武将。吾问是谁，其只说有武功。老是答非所问，就也不再询问。庙前低处有一宽敞场地，建有高大戏台。贾老师言这个戏台的顶子如明朝人的官帽。我想，许多的庙宇都有配套的戏台，是神仙喜欢戏剧呢，还是过去没有别的艺术门类呢？

下午两点，我们和贾平凹先生一行启程向漳县进发，路过渭源县黄香沟牧场，远远看见露骨山白雪皑皑。上分水岭，立于峰巅，回望来路，苍茫悠远。盘山而下，就是漳县境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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