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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博客里发现得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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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 23:57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添加 钱車 为MSN好友 通过MSN和 钱車 交谈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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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里发现得好吃的

文章引用:西北胡子博客
http://blog.sina.com.cn/echina

1 糜面倒锅子


        吃得最多的要属“糜面倒锅子”,也称“糜面馍馍”。糜子去壳后俗称“小米”,通常为直径0.8个毫米左右的金黄色圆粒。小米粉碎后就有了浅黄色的糜面。母亲把糜面倒在直径两尺的坛子里,边往里面倒温水,边用擀面杖搅拌。拌匀后,盖上盖子发酵。等发透了,自然又得用擀面杖搅拌一番,有时候还需要加点水才行。发酵后的糜面呈糊状,母亲就把这样的糜面倒进大锅里头去。我家的铁锅口径三尺有余,为了避免底部受热过大,先得把一个上小底大两头开口的瓦罐放在锅底,这个瓦罐俗称“倒锅子”,在里头倒进去少量的水,一方面可以避免锅底过热,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罐壁增大受热面,有利于使锅里的糊状糜面更均匀的受热。糊状糜面倒至与瓦罐差不多平行的位置即可,然后盖上锅盖,可是烧火“烤”馍。这一烤差不多就得四十分钟,母亲或者姐姐可能为了做这一锅得花上整整一个上午。我有时候也被勒令去烧火,但是毕竟由于烧火的技术太差,经常被赶出厨房。当然这也是因为锅前面的通道窄小,要是我老蹲在那里烧火,难免影响她们做别的事情,所以往往她们就顺带着自己烧火了。在整个过程中,母亲还得估计时间,往瓦罐里添水。同时,为了增加受热面,还得用铲锅刀把结成一体的糜面均匀且开来,一锅因此通常会最后有八块巨大的“糜面倒锅子”。母亲那时候还识不得钟表,当然更谈不上电子表了,每次“烤”馍,都是以香计时的。因此,“烤”馍的时间通常用“一炷香”的功夫来代替。为了看手表的事情,母亲没少受大家的欺负。但是馍熟不熟,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时间。母亲检测的方法便是用筷子去扎馍馍,根据内部的粘性来作出判定。这种方式要是搁在方舟子那里,估计要被批评不科学了。但是多年以来,母亲正是靠着这种经验,不识一字,从不使用公平秤,使用香火估计时间,利用自己的感觉来估计馍馍是否烤熟,给我做了成千锅的“糜面倒锅子”。等“倒锅子”完全熟了,打开锅盖,蒸汽蒸腾,黄澄澄的倒锅子便在眼前了。

        倒锅子的好吃,主要有如下几个特点:一、香甜爽口。糜子虽然是粗粮,但是糜面倒锅子带有自然的香甜味道。家乡缺水,要是普通的白面饼,在野外吃起来自然是难以下咽的。但是糜面倒锅子吃到口里,就能感到清凉爽口,再加上味道香甜,是山间劳作时携带的最佳食品。二、由于长时间的火烧,靠近锅底的部分可以形成四到八毫米不等的“硬壳”,大体上是红黑色。这层硬壳也俗称“糜面刮刮”,这个称呼使用了飞白的修辞手法。由于刮刮极其劲道,咀嚼中就会感到异常的香甜,因此成为大人小孩的最爱。但是如果不小心烧过了,锅盔就变成黑炭。为了鼓励小孩子们养成节省的习惯,大人们总是说:吃黑刮刮会在路上捡到钱。因此孩子们总是经常吃得大半个脸都黑乎乎的。大人们又批评说:看你把个脸弄得像黑包爷一样。由于家乡实在太穷了,所以还没有长大的时候,我就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种说法的欺骗性,不过为了做个“好孩子”,黑刮刮还是照吃不误的。

        糜面倒锅子伴随着我度过整个小学时代。小学离家大概五六华里,早晨起床,装上一块完完整整的倒锅子,便兴高采烈的去上学。别人还要提一瓶水,我因为有了倒锅子,连水也省了。我的黄挎包是哥哥去堂姐家领我姐姐回来时拿回来的,我用窄小的一层装书,宽大的一面装倒锅子。小学时候每天只背两三本书,所以一经装了倒锅子,书包就变成圆乎乎的样子了,背在身上滚来滚去,很不安分。有时候吃得快,下午还没放学的时候,就已经吃完了。这时候就得清扫战场了,倒锅子多孔隙,粘性不是特别好,因此每天总有大量的碎粒沉落在包里。我先是用手一把把的去抓袋里的碎粒,等不够抓了,就把包拎起来,一仰脖子,包底的倒锅子碎粒与土块一道俯冲下来,这才算了事。

        糜面倒锅子还有一个吃法。夏天的时候,把倒锅子掰成一块块放在碗里,加上凉水,放在凉凉的厨窑里。等十分钟后,倒锅子的甜味便稀释到整碗水里,而倒锅子本身的孔隙里也充满了水分。这时候吃上几块满含着香甜的水分的倒锅子,仰着脖子,大半碗水便进了肚子。这就是我很喜欢的消暑佳品:糜面泡馍馍。那时候一年只有春节的时候才能吃到几粒糖,因此,家里人经常在泡馍馍里边洒上三四粒糖精,权作糖水了。

        其实糜面馍馍还有两种做法,一种是面粉有所不同,是直接用自己家里的磨磨出来的面粉,由于去壳不是特别理想,做出来的馍馍不是纯岁的金黄色,而是黑红色,吃上去也没有前面所说的糜面倒锅子的那样酥软可口,但是依旧香甜爽口。还有一种做法是发酵的方法不同,做出来的馍馍闻上去有点臭,但是水分更充足,甜味更强烈,吃起来也是好吃得紧。这一种一般是作出巴掌大的手抓饼,俗称“pia’pia子”,要是翻译成普通话,大约该是“拍拍子”或者“趴趴子”了。前一种做法的代表人是堂大嫂(大伯父家的大儿媳),后一种做法的代表人是我堂九嫂(六叔家的大儿媳)。

        由于糜面倒锅子很容易发霉,上初中后,它就不是我的主食了。我大约已经十二年没有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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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猪油摧摧子


        小时候难得吃白面。一年种上十亩左右的小麦,每亩打上一百来斤,到磨面机上粉碎五次,其中二次面是最白的面粉,即我们那里狭义上的白面,三次面略黑(不白即黑),也称白面,要是自己家里吃,常常与二次面混在一起,这便是广义的白面。一次面与四次面已经是黑面了。节省的家庭把五次面也拿来吃,当然就更黑了。黑面做馍馍还行,要是做面条,口感很差。因此,只有重要场合,我们才能吃上狭义的白面馍馍或者白面面条。但是我最喜欢吃的,还是这里要谈的猪油摧摧子。

        为了帮助消化,母亲一般都做发面饼。有时候时间匆忙,来不及发面,偶尔会给我们做些猪油摧摧子。这种饼薄薄的,母亲在面里调上猪油,经过多次揉作,贴在烧得生烟的铁锅里不一会儿就熟了。烙饼的时候,母亲先在锅里擦上一层油,然后把用擀面杖擀开来的一大张软软的饼放到锅里。刚开始,饼有点稀溜溜的,母亲得借助铲锅刀才能把饼在锅里转圈。眼看着刚才还稀溜溜的饼马上就生出了壳,母亲用一只手就可以把饼在锅里转起来,这样一则避免局部烧焦,同时又能使饼的各个部位都能接受最猛烈的火力。旋转的饼与锅底摩擦,刚刚放进去的时候是噗噗声,等到后来则变成了沙沙声,这也意味着饼快要熟了。香味也跟着散发出来了,引得我站在锅跟前跃跃欲吃。母亲再在锅里转上几圈,便完全熟了。母亲用铲锅刀熟练地把饼在锅里折成小块,叠起来,然后一刀铲刀碟子里,便算是大功告成了。为了增加美观程度,早在和面的时候,母亲就会用薄薄的刃子(一种跟尺子差不多的铁片刀子)切出来各种各样的图案。这种图案有助于在折饼的时候不至于支离破碎。

        刚刚出锅的饼有点火辣辣的感觉,但是一闻着那香味,便再也忍不住了,小心的掰上一小块,扔到嘴里,呵着气,缩着舌头。因为调了猪油,饼发硬发脆,除了鼻子能闻见的香味外,这口里的饼无需你咬,入口即化。这阵势,正似那勇敢的军队,只需要摆开阵势,就有了摧枯拉朽的威风,无需动手,敌人早就落荒而逃。家乡人把这种饼叫成“猪油cui3 cui3子”,在普通话里找不到合适的字对应,我就用了“摧”字,以表达上面所说的“薄脆爽口”的感受。其实叫成“脆脆子”也无不可,只不过没有“摧”字显得有气势。

        要是上学带上这种饼,大半都是我一个人偷偷吃掉的,毕竟一个月未必吃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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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莜豆面圪塔子(ge3 da2 zi)



        所谓圪塔子,不过是一种菱形面片而已。家乡的手擀面,通常并不做成城市里所说的“面”,而是把擀出来的一张直径约为一米的圆形薄面片用薄钢刀先划成宽为一拃的面片,然后叠在一起,斜着上一刀、下一刀切出来的,通常最宽处不过一个厘米,最长也不过六个厘米。要是给个美丽的称呼,那似乎可以叫做“梭子面”了。可惜家乡既不织布,也没有梭子鱼,只有形状各异的土块,便有了“圪塔子”这样的名字了。其实是否正对着“圪塔子”这三个字,我倒是完全没有把握的。应该交给有工夫查《新华字典》的老乡去完成这个工作。

        莜面可以单独做成圪塔子,这也是八十年代家乡最常吃的一种面。主要理由在于莜面不易消化,容易撑时间。由于吃得太频繁,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有点怕莜面了。豆面则很长单独做成“面”来吃,因为都面带着浓重的豆腥味,闻一下就令食指不举,而且豆面不容易固化,做成的面条难免稀溜溜,弄得不好,成了一锅糊,就更是难以下咽了。去年五一牛、delen和我一行在腾冲吃了一碗糊糊,大约正是豆面的,不知道加了什么调味品,味道倒还不错。不过当时屋子里横冲直撞的苍蝇,大倒我的胃口,吃到后来,几欲夺口而出,现在想起来,还不免令人反胃。

        之所以做成莜豆面圪塔子,并不是为了增加日常的食品供应,而纯粹是为了品尝美食。这种混合面发挥了如下三个特点:一是莜面的成分,提高了圪塔子的固化程度,使得做成面条成为可能;二是莜面的存在,稀释了豆腥味;三是淡淡的豆腥味与并无什么味道的莜面结合起来,形成一种独特的香味,这是任何一种面粉难以形成的。

        做莜豆面颇需要一番功夫,这也是平常生活中不可能大量食用莜豆面的原因。首先自然是和面,在一口缸里用擀面杖把和好的莜豆面搅匀,然后如我前边所述,切成圪塔子。母亲把切好的圪塔子放在大簸箕里,让姐姐放到屋顶上去晒。这道工序是做其他面所没有的。正因为需要暴晒,所以通常也只是在夏天做莜豆面圪塔子。具体晒上多长时间,我倒不大记得了,印象中有一个下午、两天等不同的时间段。总之,晒得正好,方能拿来下锅。因为晒了许久,这番煮,自然要花费许多功夫。等在面汤里点过几次冷水之后,方能出锅。出锅的圪塔子皆是光溜溜的,破不安分,就像刚刚打捞上来的鱼儿,在碗里似乎都能跳起来。每个圪塔子都是韧而不硬,因此除了扑鼻而来的香味外,多了咀嚼的妙处,嘎嘣嘎嘣,而且即便嚼完了,牙缝里似乎都还留着清香的感觉呢。

        吃莜豆面圪塔子似乎已经是极其遥远的事情了,印象里只有一次是我亲眼在厨窑里看着母亲做出来,三姐端出去晒的。三姐是我初二(?一)时出嫁的,这顿记忆中的莜豆面圪塔子当在我小学时代。难道不吃这碗面已近二十年了么?

        写至此处,几欲泪下。一碗面,一片馍馍,既是我成长的纪念,也是母亲老去的纪念。过年回家,母亲做饭已经拿不准咸淡的尺度了。我过去吃盐很厉害,来北京后淡了许多,这次回去,有时连我也觉得咸了点。母亲说有一次吃饭,父亲边吃边把身子拧过去,等吃完饭了,父亲已经完全背对着母亲了。母亲绘声绘色地讲述父亲拧身子的样子,多少带点伤神的语气在里边。莫非,我的这些回忆真的只能是永远的回忆了?

插记:今早碰见牛,这个家伙除了责斥我继续堕落外,问我的博客有没有新意,便想起好久没更新博客了,愧对看客,于是写上一篇来。上一次把这个系列的文章送给奔奔,奔奔表示不解。我送这个系列的文章给她,是希望能起到“画饼充饥”的作用,使她在异国他乡仍然能够感受到家乡的特色风味。也许,有一天有人能做这些食品了,海外的朋友回国的时候还能吃上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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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撕拨糊、浆水酸菜



        撕拨糊本是一种很家常的面食,可是一经写出来,就全然失去了那种家常所具有的温馨感了。家里的撕拨糊通常是用莜麦面(“莜面”)做成的。正如前文所说,莜面不容易消化,具有较好的固化效果,是八十年代家乡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食用面。那时的莜面还是用自家的石磨磨出来的,蒙着眼罩的驴子拉着石磨转上一个早晨,就能磨出许多面来。母亲把没有粉碎的碎粒和“麦”麸簸出来之后,还得用网眼更细的箩儿过一遍。箩儿是用竹板完成的一个圆形容器,敞口,底部是用白色的沙网蒙起来的。簸出来的莜面装在箩儿里,然后把箩儿放在案板上的擀面杖上,兜着小圈儿,在上面拉来拉去,均匀的面粉就从网眼里漏下来,那些粗大的碎粒在兜圈子的过程中像漩涡一样聚在箩儿的中央。母亲时不时地抓出一把来,或者用作牲畜的美味,或者还要经历再一次的加工。我那时的工作不外乎做个监工,听着石磨没声音了,就得冲着驴子大喊一声,让它别偷懒。同时,还得注意往石磨里添加莜麦或者前一道半成品,要是空磨磨得长了,恐怕吃的就不是面粉而是石粉了。

        母亲照旧是在一个大盆里起面,起面其实就是发酵。家里的酵母是一块晒干了的很粗糙的手抓面团,俗称曲(麦+曲)子,据说是用街上买来的酵母作为引子发起来的。有时候发面并不需要曲子,而是直接把和好的面装在盆里,放在火炕上,用被子盖住。过上一阵子,掀开一看,面已经裂开口子或者膨胀许多,母亲就根据经验,判定是否发好。

        母亲把一大盆发好的莜面端到锅跟前,加上开水,挥动擀面杖,好一通搅拌。等搅拌均匀了,锅里的水也差不多开了,母亲就用铲刀铲出一块糊状的面来,悬在锅上面,用筷子作刀,一筷子下去,正好削出手指大小的面糊来。面糊落水,变成了撕拨糊。撕拨糊像一条条小鱼,在母亲大勺的指挥下,在锅里飞快的游动着。锅里的水开了又开,蒸腾的水汽把母亲包围起来了。

        等到锅里的小鱼儿都懒洋洋的浮上水面后,母亲就要把准备好的浆水酸菜倒进锅里去。没有了浆水酸菜,这撕拨糊就缺了真正的家乡风味。可惜小时候我并不明白这一点,每个晚上,我都得眼巴巴地守在灶台旁边,否则掌勺的人可能在加浆水酸菜志前忘了给我拯救出一碗撕拨糊来。所以要是碰上她们忘了给我抢救出来一碗,我就得悄悄的眼泪涟涟了,否则就会讨得一通集体批评。在大人们来看,放着美味佳肴不吃,偏要吃啥味道也没有的甜撕拨糊(与之对应的便是浆水撕拨糊),这种行为决不能给予任何道义上的支持。其实推测一下,母亲和姐姐们其实是很疼我的,所以想不起我这号人的时候通常都是疲惫不堪了,那时候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然而时间长了,留在我脑海里的便全是苦不堪言的记忆了。

        高一我到八十多里外的县城去读书,第一次回家是那年的十一。我记得很清楚,回家的时候已是深秋,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雨,秋雨打落了田野里最后一片骄傲的叶子,走在路上,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那一天晚上我出人意料的要了浆水酸菜,那些粗大的野菜,别具特色的酸味道,十五年来第一次为我所喜欢。我和母亲因为这一碗浆水酸菜撕拨糊而冰释了十多年的不快,母亲很多次告诉我的哥哥姐姐们,说我终于能吃下浆水酸菜了,颇有浪子回头,游子回家的意味。

        老家常年吃面,蔬菜难得上桌面,因此也很少有人刻意去种菜。夏天了,庄稼地里长满了各种野草野菜。每次去田里劳作,母亲总要带上篮子,把田里的一种叫做马苦苣菜的野菜收罗回来。这种菜的叶片大约一拃长,拇指宽,叶子两旁如锯齿一般高低不平。叶片不厚,撕开会有白色的汁液流出来,味道苦。

        母亲拿回菜后,经过摘洗之后,先到热水里抄上一趟,然后把蔫答答的马苦苣菜放到酸菜缸里,加上大量的面汤。面汤和抄过的马苦苣菜呆在一起,就会发酵。过上半天,母亲掠去发酵后生成的白色沫子,酸菜缸里就显出菜落水清的境况来。这清水便是俗称的浆水了,带着一种不同于醋的酸味,而沉在缸底的马苦苣菜就成了酸菜。二者和合而生,就是浆水酸菜了。老家通常把这整个过程叫做“卧浆水”,这个“卧”字,不正形象地表达了人们等待野菜与面糊糊发酵结合的过程么?

        把浆水酸菜加在撕拨糊中,使得撕拨糊里有面有菜,而且还有特别的酸味,为平淡的农家饭增添了许多色彩。每次回家,母亲或者大嫂总会给我做碗撕拨糊解馋。就是去亲戚家,我也会要一碗撕拨糊来吃。因为其普通,亲戚们总不愿意给我做,怕是觉得他们低看了我。其实,的心目中的美味佳肴里,它们是排在前列的。

        其实浆水、酸菜都可以单独食用。盛夏时分,家里人常常舀一碗浆水,仰头一口喝下去,酸味从头灌到脚,情不自禁地打个战,算是消暑的上佳饮料了。而酸菜呢,捞上一盘子来,调上辣椒油,就着大饼或其他面食,大口大口的吃上一顿,也绝不亚于日常食用的任何蔬菜。


        卧浆水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要是掌握不好,发酵过度,菜和浆水可能全都没法食用了,即便不过度,这酸味也并非人人都能接受的。所以家乡的老人们跟着儿女到了城市,难免会为这点事牵肠挂肚,其实,这何尝不是背井离乡的儿女们心头的一点事呢?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卧它一缸浆水酸菜,喝它一大碗,吃它一大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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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滋啵烙搅团


    没吃撕拨糊的日子不算短,可没吃滋啵烙搅团确实已经很多年了。

    搅团是荞面做的。荞面呢,是荞面粉碎后得到的。荞面是秋季作物,每年农历五月的时候才下种,比洋芋(即土豆)略早一点,要是节气好,荞麦籽粒刚刚饱满家乡就该落霜了。荞麦杆红叶绿,农历七月前后,漫山遍野的荞麦都开放着粉红色的小花,蜜蜂们嗡嗡嘤嘤,忙着采花做蜜。老家流传着一个跟荞麦有关的笑话,说一个在外作了干部的年轻人回老家探亲,用普通话问路上的一个老人,说老者老者,你说这个红杆杆、绿叶叶的是啥东西?老者闻言大怒,顺手抄起鞭杆,说你这个QQ,出门才几天,就不认你老大(爹)了?年轻人边跑边用方言喊:不得了了,老汉要在地里打死人了。

    笑话归笑话,荞麦确实是个好东西。新开荒的地只有荞麦才能长得好,我高一(?二)那年,家乡在牛圈沟集中修梯田,平整好的梯田全种上了荞麦。七月我从大姐家回来,正好途经牛圈沟。空无一人的山里,漫山遍野的荞麦花,令人几乎眩晕的花香,和如微风一般的蜜蜂声音。那一年外来的养蜂人卖给我们的蜂蜜是琥珀色的,大约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荞面有很多种吃法,比如荞面节节子(较短的面条)、荞麦pia’pia子等,但是搅团是最具地方特色的一种吃法。先在锅里倒上一碗水,然后一边往锅里撒荞面一边用擀面杖搅动。锅里的荞面既不能干得搅不动,也不能太稀,否则那就不是搅团,而是浆糊了。等放入的面足够多了,母亲会用擀面杖一直一圈圈的搅动,直到整个面团全熟了,搅团才算成功。至此,搅团的得名自然是无需多说了。

    但是,搅团的特色并不只是在于做的过程,还有吃的方法也很有意思。拿过去一个碗,舀上一大勺到碗里,然后用大铁勺在搅团上压出一个窝窝来,在窝窝里加上调好的汤和佐料,才能开始食用。

    每个人的吃法不大一样,像我,喜欢用筷子像切西瓜那样把搅团分成很多个小块,就着汤料吃下去。也有人从最上面切下一块来就着窝窝里的汤料吃下去。总而言之,上好的汤料对于搅团而言是举足轻重的。最上等的汤料是用炼油剩下的油渣煮出来的,添加了这种汤料的搅团就被叫做滋啵烙搅团。家里每年杀了猪,就会把带有脂肪的肉片放到大锅里煮很长时间,目的在于获得动物油。提取了脂肪之后的锅里,会留下很多被炼得嘎嘣硬的油炸,许是因为炼油的时候哔哔啵啵的声音,这种油渣就被起名为滋啵烙。滋啵烙经过水煮,就会变得稍微柔软一些了,吃下去比普通的小肉丁有劲道,味道甚至更好。而放了滋啵烙的汤,更是鲜美无比。滋啵烙搅团味道本来就好,考虑到老家一年只过一次年,这滋啵烙搅团一年也大概只能吃上不多的几顿,即便在亲人们自己看来,也是弥足珍贵的美味了。

    在做搅团的过程中,锅里常会粘上一层来。用铲刀把它铲下来,拌上酸菜,又是一碗美味。家里要是小孩子多,恐怕还得均匀分配,才不会引起冲突。老家把这种东西叫做“刮刮”,大约我在介绍糜面馍馍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有一年我订的杂志上有个“太阳牌”锅巴的广告,父亲研究了许久,有一天对着全家宣布说:闹了半天,原来城里人说的锅巴就是咱们的“刮刮”。几年以后,我偶尔吃到城里的锅巴,觉得还不如家里的刮刮好吃。

    家乡还有个风俗,那就是腊月三十早晨要吃滋啵烙搅团。但是这等美味切不可独享,无论如何,都得准备上一半碗给家里养的牲口吃,也算是感谢它们一年来的辛勤劳作了吧。

    写到这里,倒让我想起我家的那头牛了。想象中我端着一碗搅团,黄牛甩着尾巴,用舌头舔着自己的鼻子,摇头晃脑的奔着圈门来了。
    补:怀疑搅团是用莜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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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散(san4)饭


    查了一下词典,发现没有更合适的字来命名家乡的这种面了。散饭与搅团的做法其实挺相似,只不过散饭是用豆面做的,而搅团是用荞面做的罢了。我在前面说过,都免不容易固化,所以难的做成面条,只能做糊状面了。

    散饭通常有两种,一种加了土豆,一种不加土豆。土豆切成大块儿,从一开始就放到锅里,一边散(就是用擀面杖搅动),一边熟。熟出来的散饭黄澄澄的,要比搅团稀很多,因此就没法用勺子在里边压出个窝窝来。吃搅团要有好的汤料,吃散饭就需要好的菜了。其实,散饭中的土豆本就是菜的一种。不过最主要的菜要数前边的浆水酸菜了。

    家里把下饭的菜称作“菜水”,寓意下饭的菜,不但得有红叶叶、绿杆杆,还得有水相伴。正如无酒不足以吃饭,这没有了“浆水”的菜,自然也算不上上等的下饭菜了。

    舀上一大碗散饭,把浆水往饭上一泼,再夹一大筷子酸菜来,用筷子头蘸上火焰一般的辣椒油,往酸菜上一抹,捞着这酸菜在散饭中一搅和,捞起来一大块菜和散饭往口里这么一送,酸、豆香、辣、烫、满足各种味道、感觉一下子涌过来,就像飞机起飞耳鸣一般,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全是这豆面散饭的味道,别的啥也听不见,感不到了。馋嘴的孩子,经常被烫得跳起来,就连持重的大人们,也因为吃得太急,不免被烫得直瞪眼睛。

    要是加了土豆,一口咬开,热气和土豆香味就噗地散开来,自然是又一种难得的吃法了。每次吃完散饭,免不了夹很多酸菜,把粘在碗里的一点点都擦得干干净净,还觉得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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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地软、(发菜)、沙葱

    家乡常年干旱,因此也没有茂盛的植被,但即便如此,光秃秃的山头上也常常生长点野菜,吃来也是别有风味。


    按照家乡的说法,三月十二通常会有一场春雨,叫做“关老爷的掸刀雨”。那个时候,漫山遍野的小草已经探出头来,麦豆多半已经下种。能有一场春雨,对于农民而言,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上天的恩赐了。老百姓自认担当不起这份厚礼,于是便把荣光给了供奉的神仙,而把梦想留给了自己。再说了,利益一经这样的分配,神仙们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恐怕多少要给点面子的,这收成的把握岂不更稳当一成?实在不成,老百姓也只好垂首长叹了,连三月十二都不下雨,心里的那一份希冀便淡薄了许多,没有了希冀,失望的痛苦自然也不再言说。


    正是在这样微妙的时节,春雨来了。一夜淅淅沥沥,待到天明往山上一望。昨天还贫瘠不堪的山野一夜间换了新装,小草嗖嗖的蹿上来几个厘米。远远看去,如水墨画一般,生命力旺盛的抹不开来。


    地软便是这个时候第一次面世的。不知道是哪些成份,平日里悄无声息的连成一片,附着在地面上。下过一场春雨,便蓬松着施施然昂首起来了。大人们开开心心的收拾着家务或筹备着下一轮的春播,孩子们大大小小的跨着篮子上山拾地软去。


    姐姐们拾地软的时候我还小,所以总是充当品尝家而非采摘师。每每看见她们挎着篮子,有说有笑的出门去了,我真恨不得也跟着去。可是她们常常不带,嫌我累赘。打小的时候起,妈妈就教育我,不能充当大人的跟屁虫,所以惟有远远观望罢了。及至没人嫌弃我是累赘的时候,姐姐们早已出嫁,荒山也开垦的所剩无几,往日里熙熙攘攘拾地软的风景也难得一见了。


    我在放牛的时候无意中窥及干瘪的地软,如薄薄的娟,仿着坑坑洼洼的地面,紧紧地与大地连为一体。而姐姐们拾回来的,是经过雨水浸泡后的地软,柔软而肥硕。放在篮子里,轻轻晃动,所有的地软颤动起来,似微风掠过树梢,叶片摇动,阳光间或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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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软属于菌类,在热水中抄过一遍,即可食用。家里通常是用来做凉菜吃,在抄过热水的地软里拌上酱醋和蒜泥,在温度并不高的春天,端到饭桌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凉菜了。入口之后,滑而不腻,不经着意咀嚼,便已入肚。也有人以它为馅,做成地软割子(与京城里的“盒子”并无二致)。个人以为,手法不好,可能就因为过软而失之于腻了。

    事实上,与之类似的还有一种更闻名的东西,那就是发菜。发菜者,状若头发的地软也。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终日遭受炎阳的炙烤,别的长不出来,倒是这种细丝状的菌类各自构成网状,死死地抱着大地。它们是保持水土流失的最后一道关卡。我初中的时候,发菜在刚刚发了财的南方人那里声名鹊起。这也使当地的收购价达到了一两两元左右,而当时的豌豆价格还在三毛徘徊。满山遍野发掘发菜成了填补日常家用的一种便捷有效的手段。我也曾加入过这支队伍,忍受着炎阳,趴在山坡上,用锥子把发菜从地面上挑起来,手脚慢的,一个上午恐怕一两都划拉不来的。几年之后,全国禁止食用发菜,老家这种剥皮式的挑发菜活动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尽管如此,我们从未尝过发菜究竟是啥味道,一则是成本太高,二则在农民眼里看来,味道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沙葱,则是另外一种长在贫瘠土地上的野菜了。这种野菜没有葱的刺鼻,却有不亚于葱的辣。我们把难走的路叫做羊肠小道,这些沙葱就长在连羊也不走的悬崖峭壁上。诸位自然可以想当然的认为我与这种野菜的采摘没有些许关系了。这样的想法有其合理性,但却与事实略有出入。没入中学之前,我只跟着姐姐们拔过一次沙葱。沙葱生长在后山里,站在山顶,须努力俯身,才能窥得沟底一点风景。后山便是这般险峻的拔起七八十米高来,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险。我去的那次,正好是雨后,所以我的工作只是看守篮子,想到姐姐们从陡峭的山上一步步攀下去,心里七上八下,担忧许久。

    因为干旱,沙葱不能像葱或者韭菜那样,它是实心的。沙葱的吃法有二,一是洗净之后,直接蘸盐吃馍馍。其二则是吃搅团,把沙葱放在石钵里,捣得稀烂,调上莜面面汤,正好作为吃搅团的调料。些微的人恐怕吃不了这么辣的东西,不过想到这完全绿色环保的沙葱就搅团,怎不令人食指大动呢?

    上了初中,学校的背后就是农田,走过农田,是山洪冲出来的一道深深的峡谷,往前不远处,乡上花钱筑了大坝。可是学校所处的地段,常年干涸,淌过河床,就是被水长期冲刷的山坡了。山坡的正中,不知何年何月曾经发生过塌方,在整齐的坡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坑。大概是初二,不知哪位大仙发现塌方的地方生长了许多沙葱。于是,吃过晚饭,越墙而过,去把沙葱,成了我们一帮男生的主要娱乐活动。不过我加入活动较晚,在此之前,是我的同桌杨满玉首先拔沙葱成功,分了我满满两口袋。我自然是欢喜不尽,坐在宿舍背后的大墙下,大口大口的吃着。班主任巡视到我面前,大吃一惊,问我吃了什么,怎么连嘴角都是绿的。我这才知道欢喜之下,早已露了马角。好在班主任也没有进一步细究,才有了日后我的参与。第一次爬山的时候,战战兢兢,四肢并用,生怕一脱手就英勇就义。即便这样,走了几步,眼巴巴的呆在原地,不敢动作。等第二次去,已经可能直立行走。等第三次去,也能够学着在稍微安全点的位置跑上几步。每次爬山,总是夕阳时分。找一点点能够挂住脚的地方,背靠着大山,尽享夕阳的温暖。我的右边,是宽阔的水面,两条大山在右边遥远的地方交合。天还没有黑的时候,那里已经是暮霭浓重了。闭上眼睛,真希望这大山化作狂飙的烈马,托着我追逐夕阳,没入暮霭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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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3 08:59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全是地道正宗的家里饭菜,你太牛了钱同志,这你也能找到,绝对要顶起来的.发菜现在山上特别多都没有人拾了,以前好多人拾经常可以见到了.地软的包子那个香就更不能用言语能形容了.

[ 本帖最后由 白狐vs书生 于 2007-12-3 09: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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