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网讯（记者朱必义报道） 诊所的门开着，里头却没有人。桌上放着一本上海中医学院1970年出版的《赤脚医生手册》，因为翻阅的次数太多了，封面掉了，书页散了，主人用锥子在书脊上扎了几个眼，然后用细铁丝穿起来。

　　记者随手翻开这本专业书籍，里头的章节包括针灸与推拿、新医疗法、常用中草药、常见症状、诊断与处理等等，都属于乡村医生必须掌握的基本知识和治疗方法。

　　不一会儿，刘玉莲进来了，手里拎着刚洗干净的拖把。说实话，假如不是那身白大褂，她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更像西北地区亲切善良的农村大姐。短暂的交谈中我们了解到，刘玉莲1964年从甘肃通渭来到哈密市二堡镇二堡村，第二年，刚满16岁的她被送到当时的二堡公社卫生院学习，回来后她就成了一名赤脚医生。

　　和刘玉莲正说着话，诊所进来了一位白胡子维吾尔族老汉。刘玉莲马上起身请老人坐下，她自己站着，并用维吾尔语与他交谈。老人叫艾买提·乃买提，长期患哮喘病，严重时甚至窒息。刘玉莲在近一年时间里每天上门为他针灸，病情减轻后，隔一段时间老人还会到诊所来量量血压，顺便看望一下他眼中的“丫头”。

　　见我们对她娴熟的维吾尔语感到惊奇，她对我们说起其中原由：二堡村352户人家，其中325户是维吾尔族，不会语言就没法为乡亲们治病。“刚开始也是一句都听不懂，后来我每天跟来看病的老乡学，还用小本子把刚学会的记下来。时间长了，也就会了。”刘玉莲告诉我们。

　　二堡村缺水严重，农民收入低，不少老百姓生活还比较困难。在这样一个村子里当医生，和各族群众朝夕相处，刘玉莲对患者的疾苦有着最直接的感受。为了减轻患者负担，很多农村诊所正常收费的项目，比如出诊费、留观费、注射费以及每次1元的量血压的费用，刘玉莲从来没收过。

　　平时遇到一些贫困农民付不起药费，刘玉莲也是能少收就少收，实在掏不起的干脆她自己垫付。2000年村里一位叫艾买提·玉努斯的农民淘坎儿井时摔伤，刘玉莲前后为他治疗了一个多月。伤势痊愈之后，艾买提·玉努斯面对1500多元药费一筹莫展，最后还是刘玉莲咬咬牙替艾买提付了这笔钱。

　　今年5月，村民依米提被人打伤，在其他医院处理后，依米提回村里养伤。刘玉莲给他输了几次液，还开了些消炎、止疼药。深知依米提家境的刘玉莲心里清楚：这笔治疗费用肯定还得她来买单。

　　多年来，刘玉莲先后为村民垫付了不少于3万元的医药费。可是刘玉莲本人至今还是个没有正式编制的乡村医生，每月收入350元。仅凭那微不足道的收入，她哪有钱来垫付！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每次遇到患者有困难，而刘玉莲自己也囊中空空的时候，她就跑回家向丈夫“求援”。

　　刘玉莲的丈夫吴正义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家里各项开支主要靠他辛辛苦苦种那十多亩地。

　　面对妻子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这里要钱去为非亲非故的患者付药费，这位深爱妻子的丈夫充其量也只是嘀咕几句，然后就掏腰包了。

　　“我们家老头子种的地比哪个人都好。”刘玉莲夸奖丈夫。

　　诊所里只有刘玉莲一名医生，来看病的人一多，刘玉莲往往顾不上回家吃饭。还好刘玉莲的家距离诊所仅有数百米，看到妻子忙得不可开交，吴正义就自己把饭做好送到诊所来。有时天黑了刘玉莲还没回家，放心不下的吴正义就到诊所里接她。

　　“老头子在地里辛辛苦苦忙一天，回到家里冷锅冷灶……”刘玉莲提及此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半夜出诊也是常有的事。有一回，村里一位叫买亚木汗的妇女因贫血出现产后休克，买亚木汗的丈夫深更半夜跑来请刘玉莲。路上为了抢时间，刘玉莲跟着买亚木汗的丈夫抄近道穿一片刚收割过的高粱地，尖利的高粱茬子把她的脚脖子划出一道道血口子。

　　经过一番救治，买亚木汗转危为安，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40多年为各族病人奔波忙碌，40多年与乡里乡亲相濡以沫。采访中被问及家里种了几亩地，养了几只羊，刘玉莲竟然神色尴尬，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说起村里各家各户的基本健康情况，既往病史，刘玉莲却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正是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全身心的投入，使既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正式编制的刘玉莲成了村里各族百姓最信赖的医生，最贴心的人。“刘医生刚到二堡村的时候，才十五六岁，我们都叫她‘丫头’。现在她年纪大了，我们还是习惯叫她‘丫头’。”村民玉素甫·乃买提对记者说这话时，诊所里其他几位来看病的维吾尔族老人也频频点头。

　　然而，这种对事业的全身心投入却是需要付出代价的。1969年，刘玉莲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因为没日没夜的操劳，饥一顿饱一顿的饮食，不幸流产了。那以后，刘玉莲备受习惯性流产的折磨，接下来的三个孩子都没能保住。直到1978年，刘玉莲终于生下一个女儿。

　　有了心爱的女儿，刘玉莲还是那么忙。女儿8个月大的时候，丈夫每天早早下地，分身乏术的刘玉莲就把女儿用宽布带绑在家里的炕桌上，自己赶到诊所上班。尽管从诊所到家里并没多远，可是用刘玉莲的话说，诊所里有那么多眼巴巴等着她救治的病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疏于照顾的小女儿先是腹泻不止，后来发展到脱水。刘玉莲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把女儿送到乡卫生院抢救。女儿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乡卫生院的医生责备刘玉莲：你自己还是当医生的，怎么把娃娃耽误成这样！

　　一生看了多少病，挽救了多少生命，最终却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没能照顾好。刘玉莲黯然神伤，一时陷于沉默。

　　42年含辛茹苦、清贫淡泊，刘玉莲难道就没有身心疲惫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情绪低落、意志消沉的片刻？刘玉莲谈到，有一回，村里的古外汗老太太心脏病犯了，她连夜赶去治疗。老太太病情缓解后，刘玉莲骑车回家，结果被一辆黑灯瞎火的卡车撞到路边的沟里。跌跌撞撞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浑身上下哪儿都疼，那一刻刘玉莲心酸了，头脑里闪出一个念头：算了！不干了！

　　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人哪能受点委屈就打退堂鼓？再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经常发生。刘玉莲很快打消了放弃的念头，第二天早早又来到了诊所。

　　一切付出终有回报。由于刘玉莲年复一年尽心尽力地服务，当地群众都知道二堡村的刘医生。周围村子的一些老百姓也舍近求远，慕名前往二堡村找刘玉莲看病。

　　刘玉莲出诊途中，路上遇到的农民会给她捧来刚刚采摘的葡萄、杏子；逢年过节，农民也会给她送来热乎乎的烤馕、香喷喷的馓子……

　　5月29日，刘玉莲作为哈密地区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参加了表彰会。表彰会一结束，刘玉莲就坐上中巴车回到二堡镇，然后又搭村里一位叫阿訇索巴的农民的三轮摩托车回到她生活、工作了42年的二堡村。当天下午，她准时来到诊所，一如既往地以她朴实的笑脸迎接每一位病人，一丝不苟地履行一个乡村医生平凡而又伟大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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