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就要在打骂中成长，这样才能经得起社会的考验，金牛调皮，不爱学数学，打一顿，骂一顿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转，家长也要教育，不能把责任全推给老师，数学老师的敬业精神是好的，一个老师有一个老师的教育方法，适应了就好了，去了多说好话，尽量把数学家庭作业完成，多鼓励，少打骂，鼓励的力量是无穷的，明天让金牛回来吧！

第二天田金牛回来了，脸有些肿，金老师叫在宿舍里说了几斗好话，金牛点头说记住了。

这节语文课，上到中途学生笑起来，田金牛爬在桌子上睡着了，打着呼噜，金老师摇了摇头，走下去站在金牛的身旁，金牛还是毫无知觉，金老师一只手揞在田金牛的头上，金牛醒了，忽地站了起来，金老师说：金牛你坐下吧，晚上没有睡觉吗？

金牛说：老师，对不起，昨晚我爸陪我做数学，都到十一点了，我爸说数学学不好，这书就没有念了。

金老师摸了摸田金牛的头，没有说什么，田金牛却哭了起来，昨天张老师打得他的鼻子里流血，他没有哭，金老师摸了一下他的头，也没有批评他，他就这样的哭起来，金老师的眼睛湿润了，全班学生低下了头，有的女生也哭了起来，田金牛站起来说：金老师，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课堂睡觉，干扰了您的讲课。

这时下课铃响了，金老师招手下课，他走出教室的时候似乎哭了！

童瑶结束了乞丐生活，来到一个建筑工程队打工，具体工作是搬砖运沙，童瑶舍得力气，汗泼流水地卖力，像一头闷牛，只干活，不说话，三五天就赢得了工长的欢心。童瑶这样不顾死活要命的干，他是要让繁重的劳动压散心中的痛苦，他穿着衩裤背心搬砖，汗水把眼睛蒙住了，他用手刮一把，夺在地上继续干活，童瑶在这里隐姓埋名，重新取名吴新生，吴字含有没有的意思，新生当然是向往美好的生活。

吴新生第一个月挣到了三千八百块钱，这是他人生中获得的第一桶亮金，留下八百，三千块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剜开宿舍地上的一块砖头，用钢钎挖了三尺，将塑料袋放在里面，然后埋了，这是他的地下银行，也是他暂时的保险柜。吴新生省吃俭用，拼命地劳累，舍不得花钱，脸上没有笑容，灾难深重的样子。

他的工友李金生，屁着没有力气，干活蔫牛一样，工长有时愤怒地骂几声，吴新生鄙夷不屑地瞪一眼，但他从来懒得说一声。

李金生是个可怜人，听说他的老婆特别厉害，电话里经常要钱，没有钱了就娘日八摆的骂不够，李金生对生活悲观失望，吴新生一脸的阴沉，时常像要下雨的样子，让李金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吴新生从来没有歧视李金生的意思，出门打工的乡下农民工实为可怜，牛马般的力气活，换不来几个钱，现代城市的摩天大楼，就是这些默默无闻的农民工汗水建立起来的。

强体力的劳动改造，吴新生晚上躺在简易砖房里呼呼大睡，能吃能喝，精神渐渐饱满起来，大胳膊上的肌肉起疙瘩，干活特别有力气，他可以把一百斤的水泥袋子举过头，工长见他这样能干活，给他任命了一个班长，吴新生手下有八个人的兵力，他干活如牛，不偷懒，手下的人也就变得卖力，吴班长自己干活，白汗黑汗的流淌，眼睛眯得只有一条缝子，能不能看清楚人，谁也不知道，感觉这是个神秘的人，大家尊他怕他，干活拼命，一天的活半天就干完了，工长刮目相看，工人更有信心，一个月奖金比以前多拿近会两千。

有一天中午，天气特别热，吴新生躺在建筑楼下睡觉，迷糊中一个巨大的物体就离他三米爆炸了，声音特别地震耳，他猛地站起来，自己的满脸浑身都是血，爆炸的是一个人，是他班里的李金生，从十三层楼上跳下来的，摔成了一堆肉泥，惨不忍睹，几分钟前还在一起搬砖说笑，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幸好有人作证李金生的轻生跳楼是由一个电话引起的，电话是李金生的老婆打来的，还是要钱，说要是寄不来钱，赶紧去死，再也别回来了。

李金生男子汉大丈夫挣不来钱，气也基本受够了，抓住电线想把自己触死，工友小王好说歹说拉拉扯扯把他的命救了下来，谁知一转眼，他就一个倒扎猛子从窗子里跳了下去，或许还没来得及思想一个死字就到底爆炸了，那声音比一颗冲天炮还大，吴新生当时的回忆是说，把耳膜快要震破了。

电话通知他的老婆，老婆接到电话心花怒放，飞机飞来时表演得悲痛欲绝，哭吼了个天昏地暗，死去活来，一口要了六十万，公司领导反复解释这不是工伤，要是以公殉职，可以参考家属提出的要求，自杀的人命价只能付到二十万，这个数字已经破例了。李金生的老婆马莲花，可真是毫不含糊，哭价要钱，死缠硬磨，要是公司不从人道出发，就要在楼上再扎一个猛子给领导看看，言下之意要与丈夫共存亡，公司领导害了怕，答应三十万，马兰花钱哭到手，飞机飞回兰州，班车直达故乡。

一个月后，马莲花和村里的一个天然光棍二丑结婚了，村上的人背地里没把马莲花的气骂断，那又能怎么样。

吴新生又被血腥暴溅了一次，恶心得三天咽不下一碗饭，他已经厌恶了这种牛马般的苦力。三天后的早晨，吴新生不见了，他的宿舍地上翻开了好几片砖，他记不得钱在哪一片砖的下面，挖了个大坑，没有填就走了。

早自习的时候，金老师手里拿着两张汇款单，一张是田媛媛的，另一张是田宝的，他们两个经常收到汇款，款额在两千左右，汇款人的地名变换着，有时是洛阳，有时是北京，田晓敏给金老师说没有这样的亲戚，款项不明要报案，金老师说这是善款，可以用在孩子身上，田晓敏也就再没用轻举妄动。

金老师统计了一下，全班五十二个学生，只有三个单身家庭，田媛媛和田宝都没有爸爸，赵磊没有妈妈，金老师特别同情这样的孩子，每当放学的时候，金老师要把他们三个拥抱一下，或是干脆抱起，说他们添重量了，真可爱，别的学生既羡慕又嫉妒，说老师就是偏心。

孩子和女人的皮肤经常处于饥饿状态，拥抱是一种治疗饥饿的好方法，可是班里五十二个学生都要抱，的确没有时间，金老师只能让他们排着长龙一一击掌，孩子们特别感兴趣，能和老师两掌拍在一起，学生是多么鼓励，何等幸运啊！或许在求学的路上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金老师家访的时候重点强调情感教育孩子的问题，家长时常因为忙就忽略了，再一个孩子慢慢大了，家长就很少拥抱，夫妻之间也要经常拥抱，传递情感。

每周的星期六下午第一节是空堂，第二节是周会，金老师就把孩子带到外面的世界里玩，或爬山，或到祖厉河里放漂流船，最为烧土豆有趣，分成小组，拿了柴火和土豆，到山脚下摆开阵势，分组挖坑，坑挖好了土胡基磊起来烧火，火把胡基烧红了土豆放在里面，胡基打塌埋了土豆，大家在草地上做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或是抓了蝗虫烧了剥着吃，金老师这个时候完全变成了一个孩子，他是孩子王。

土豆烧熟挖出来，孩子们感到有味道，自己参与烧的土豆要比家的香得多，这样的活动金老师几乎每周搞，孩子们狂欢得不得了。

数学老师越来越看不惯金老师这种游戏学生的行为，她多次建议金老师收敛着点，金老师就是听不进去，他是本性难移。

金老师似乎不抓学生的学习，家庭作业很少布置，孩子们每天晚上做数学题，他们在完任务，没有用心去做，金老师教育学生，要眼到、手到、心到，也就是眼睛看到了，手要写，心要记。他说眼里看十遍，不如手里过一遍，强记心不如烂笔头。金老师教给学生的学习方法，学生全用在了语文上，校长一直忍着金老师如此惯学生，就因为金老师每次考试全校成绩领先，金老师自己实践总结出的教学方法特别多，最拿手的就是目光提问法，学生上课几乎是全神贯注，眼睛看到你你就得站起来回答问题，金老师从不伤害学生的自尊，不打不骂，学生拥护尊敬，特别让张老师看不惯的是金老师言语不谨慎，站在讲台上乱说，什么进了教室你们都是我的孩子，都姓金，可以喊我爸爸，田媛媛就成了金媛媛，赵磊就成了金磊，惯得学生没有一点样子。有一点连校长感到佩服，金老师这个班级的学生团结，具有凝聚力，参加集体劳动显得积极肯干，没有一个是耍奸溜滑，消极怠慢的，金老师的学生给其他老师的影响是纪律乱，乱得没法教育，张老师叫苦不迭，看见这班学生就头疼。

有天中午吃完饭回来，金老师看见学生在校旗下站了两排，各班的学生围观着，指鼻子戳眼睛，学生个个脸上哭丧着没有神气，五十二个学生，三十八个站着，田媛媛、田宝、赵磊也在其中，金老师走近问：你们犯了什么错？

学生说数学做错了题，张老师罚站。

金老师一次又一次的忍让，学生感觉金老师太软弱了，金老师有时感到自己活着窝囊，学生这样没有尊严的被晒在校旗下，校长主任也睁只眼闭只眼装聋作哑，一股无名火终于冲开了金云天老师的包容底限，他站在学生面前严肃地喊了个立正，学生挺胸站端正，金老师说：同学们，是的！我很惯你们，我喜欢你们，你们站在这里，就等于扇我的脸，下午我有点事情，今天的这件事不见我的话，你们一直要站在这里，你们要坚持到底，站不住的学生可以蹲下来休息，但不能离开阵地，希望你们能够做到，明白我的意思，再见了，我的孩子们！

金老师没有给校长请假，骑车一溜烟出了校门，金老师每个学期几乎全勤，这点校长也是很佩服的。

上课铃声响了，张老师气愤地喊：不要皮脸着还站着，光荣的很吗？赶快给我滚到教室里去。

学生一个个低着头，像站硬了的雕塑，张老师有点惊奇：你们耳朵驴毛塞了，听不进去？

无论张老师问什么，学生一声不吭，整齐地站着两排，张老师终于没有了好办法，一气之下她骂骂咧咧地走了，你们能站就把天站黑，还给我耍死狗。

放学的铃声敲响了，别的班级排队回家，校旗下还在站着两排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里的十多学生也悄悄地站在了队伍中，这样就整班学生在那里站，别的老师纷纷议论，金云天这回较真了，看看事态如何发展。

张老师终于逼不住了，去给校长汇报情况，校长很生气，校长说：本来整班的学生作业做错，作为老师你要自己多想想，罚站是个别学生，大面积地罚站，你让金老师太没有面子了，你要给金老师道歉，要给学生道歉！

张老师站在学生面前没有了底气，很不愿意地说：同学们，今天的确是老师不对，老师向你们道歉，你们请回吧！

学生好像没有长耳朵，没有表情，依然站着不动。

张老师道了歉，想必学生就会回家，这个样子让张老师很气恼：你们要干啥？这样牛要整死我，谁教你们这样做的？

学生还是不说话，这个时候校长过来了，校长说：同学们，张老师已经给他们道了歉，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班学生已经连校长的话听不进去，校长掏出手机，拨打金云天的电话，手机里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校长摇摇头走了，张老师也到宿舍里去了，别的班级早都走光，就连三班每天留下来爬在水泥台子上开小灶的三五个学生也走了，已经到了麻雀和瘦狗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时候了，家长等不到孩子回家，纷纷打电话给金老师，一打关机，一打关机，家长紧张了，跑到学校里来看孩子，进了校门，看见两排孩子还站着，家长说：天都要麻了，你们怎么不回家，金老师呢？

学生不说话，好像不认识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如同电视上演的顺治和尚，面无表情，不认识亲人，两眼空空。

家长找来校长，校长说：我已经发话了，他们不回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们的孩子，你们赶快领走吧！

家长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孩子就是不去，这时候金老师从大门里骑车进来了，他猛然感到自己今天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中午赌气走了，关了机，去了一个朋友家，心想放学了孩子们就回家了，没有想到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了。

学生看到金老师，委屈得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整个学校大放悲歌，有的家长也被这样的场面所感染，哭了起来，金老师的眼泪也滚了下来，金老师说：孩子们，你们受苦了，是老师不好，老师向你们道歉！

金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学生哭声不止：金老师，我们对不起您，是我们不好，给您惹麻烦了。

孩子们也给金老师鞠了一躬，场面十分悲壮，校长也拿出手绢擦眼睛。

金老师说：孩子们，我们不说什么，大家已经又累又饿，赶快回家吧！

学生猛地涌过来把金老师抱住，围得水泄不通，金老师和每个学生拥抱，学生家长再也忍不住了，有的干脆哭出声来，他们告别金老师，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校长叹息了一声说：金老师我服你了，你当个将军绝对地打日本，你比我厉害得多，我今天看到了沉默的力量！

金云天扮了个鬼脸，像个孩子一样跑了！

童麻子好几次劝说晓敏有可方的寻找一个，晓敏摇摇头，感觉对这件事一点信心也没有，村里有好几个寡妇，有一个孩子的，还有两个孩子的，她们都默默地拉扯孩子，不再配偶。

离异的，男人遭遇不幸的，这些妇女就没有想着找个男人，村里有的是天然光棍，但她们对老天爷放弃的这些男人没有信心。童麻子口上动员晓敏找男人，心里还是不愿意，有了男人，事情就多着没处收拾。

寡妇门前是非多，田晓敏活人本分，村里寂寞的老男人，像瘦狗一样胡乱骚情，晓敏没有好话，不给机会，晓敏的精神世界丰富，读书写字，她特别爱好刺绣，刺绣很费眼里。

晓敏有时候去学校找金老师，了解媛媛的学习情况，金老师说媛媛是个懂事的孩子，感觉不到她缺乏父爱，自从改了田媛媛，没有学生欺负了。

童麻子在村里依然很活跃，他的工作是喂好牛和骡子，业余的时间思考自己的归宿，人总是要死的，哪怕活上一百岁，非死不可，农村人上了六十岁就开始收拾材房，逢一个闰年，把木头拉成板，有条件了叫个木匠，花十来八天做好，搁在空房子里。

童麻子想了一下，还是很泄气，做棺材是儿子的事情，现在没有了儿子，这事就没有希望了，他在河湾里饮牲口，猛然突发奇想，毛主席他老人家睡在水晶石棺里几十年就像睡着的一样，中国人再没有听说有石头棺材的，童麻子是石匠出身，他年轻时候在河滩里给人打磨子，石头的质量特别了解，他现在要给自己打一副石头上好的棺材，那边的水洞里有一块巨石，颜色几乎是透明的，石质也很不错，这几天他就在洞里工作，背了干粮和水。

刘老汉在这里放羊经过，听见洞里有响动，他要看个究竟，钻进洞发现童麻子在打石头，刘老汉奇怪地问：麻子啊！现在人不需要磨子了，你在这里吃力晃棒胡日鬼啥着来？

童麻子本来想把这件事保密下来，刘老汉发现了，也就保不住密了，他放下铁锤，擦了一把汗说：这块石头好，我乘着自己还有力气，打个棺材。

刘老汉说：石头棺材不太好吧？包爷死了装在石头棺材里再也没有超转。

民间传说包爷的儿子对包爷一点不孝顺，说啥不听啥，包爷没有办法，包爷快要咽气的时候，心想这样的儿子做副木头棺材都没希望，儿子的脾气是你说东，他就向西去了，包爷想：这回干脆要个石头棺材，他就做一个木头的，结果儿子改变了思想，从来没有听过父亲的话，这回一定要听一次，请来石匠，给包爷打磨了一副石头棺材，包爷死了，他的灵魂不能超转，包爷的灵魂问走路的人自己什么时候超转，一个放羊人随口说：驴年马月。

遗憾！十二属相里没有驴，包爷再就没有超转的机会了，从此人世间没有了青天大老爷。

童麻子不怕死了超转的问题，每天很卖力地工作，要把石头凿一个人能睡的洞洞，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刘老汉不可思议，他摇摇头，钻出洞门，赶着羊儿回家了。

晓敏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对童麻子说：爸！你要干啥啊？你听谁个有石头棺材？石头棺材谁能抬动？

童麻子说：毛主席有！抬不动就不抬，我睡在里面就行了！

田晓敏没好气地说：爸！你姓童，不姓毛，你这样做村里人咱说来？笑话我不管你！

刘老汉就把童麻子给自己做石棺材的事传开了，好些人跑到河湾的洞里参观，田鹏就骂起来：童麻子老孙又在出洋相。

田晓敏选了个闰月，叫来木匠，给两位老人各做了一副松木棺材，请来画匠，油漆绘画了，上面画了松鹤延年，童男童女。

画好晾干，棺材里暂且装了五谷粮食，上面一层摆上了童瑶的书籍，抬放在西面的房子里，两幅棺木架在一起。

童麻子的愿望实现了，村里人羡慕童麻子的儿媳妇太孝敬了，老孙一辈子就是福大，想啥来啥，说不定过几年国家政策宽大了童瑶的头留下来了。

听说公安局的没有停止过追捕，大海捞针，就是没有一点消息，只有田晓敏心里明白童瑶没有死，田鹏也知道童瑶好好地活着，每月汇来两千多块钱，田鹏几次要找公安局说明汇款的情况，老婆子挡了，就算抓住割了头，咱的儿子站不起来，走不出坟墓。

田永年的女儿田丽萍在兰州中医学院读书，好端端就病了，软能能的没有力气，面黄如纸，看过好多医生，看不出什么大病，杨岔的胡阴阳掐算是田永刚没有埋到地方上，必须迁坟。

                               后台笔记

                               情义无价

午饭后阿常电话我，说李先生有请。

我们在广场门前会面，然后到李先生家里去，受到了特别的热情招待。

阿常给电脑里栲图片，我坐在沙发上嘴巴不住地剥吃干果。

李先生很健谈，我们聊的很透彻，李先生不断地倒水，我说八里的一个书记爱民，一个老汉在乡政府门前走过，书记叫进去沏茶，这位书记就像李先生一样不断地添茶，老汉就拼命地喝，喝到最后老汉就出声了：王书记，我实在喝不下了。

老汉给老百姓说这个书记太好了，差显把我胀死了。

李先生笑了，阿常笑了，我们都开心地笑了！

我们要走的时候，李先生给我们发红包，说了许多这回辛苦了的感谢话，我不拿，阿常更不拿，李先生就把一个红包硬塞在我的衣兜里，说这样以后帮忙，就不好张口了，尊敬不如从命。阿常死活没有拿，我就不好意思掏出来！一种情谊的温暖传遍了全身。

阿常还是不拿，李先生没有办法，只好罢手，李夫人提来一对双胞胎好酒表示答谢，阿常推辞不肯拿，我劝了几句才提上了。

我们走在路上，心里感到很惭愧，本来商量是友情出镜，分文不取，可是主家热情厚道，把无限的情谊装在精美的红包里答谢，化作美酒佳酿提送，让我们敬意而感激，表示以后李先生的事情，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千辛万累，毫不含糊，好处阿常没有接受红包，不然心里难受得连免费的太阳晒不成，因为红包里是崭新的五谷丰登，想起飞行员的四季发财，可真是九美酒美，人情更美！果实累累，精神和经济双丰收！

到家的时候，阿常掏出一瓶送我，我说你是诚心把酒瓶瓶要往我心里装吗？他笑了笑，会意地装进去。

在城里，我所感悟到的事情很多，特别是一种真诚，是用金钱无法解释的，只能默默地记住养心，温暖充实精神世界。

田永强的建筑公司滚雪球似地发展起来了，人们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有极强的社会活动能量，是个用钱说话的人，钱的话一般人都爱听，他背了钱绝对能送到位，打帕斯拿三个尖子，也不赢领导一分钱，这样陪领导玩领导特别高兴。

田永强还有一手高招，竞争一个建筑项目，舍得花钱买标，譬如一幢楼房有五家工程队竞标，田永强就买三家，剩一家就好办了，只要把这一家挤帕斯，别的三家放弃，项目就到手了，他的项目新疆、青海都有。

田永强我给大家介绍过，个子一米五，体重八十斤，看上去实在不是一个老板的料，但他摸爬滚打十多年，熬成了一个大老板，有时他到工地上去察看工程，那些身高马大的建筑工人评头论足田永强，说那就是咱们的老板，工人停下手中的活，看老板，田永强指手画脚，左手背在后面，像个大领导。

有些工人就纳闷，想不通，一个猫能叼起的娃娃当上了老板，真不可思议，肯定人家上面有人来，后背硬着不能说。田永强听见工人们这样议论他，他感到自豪，牛给人干活，牛没有人的智慧。

田永强会笼络工人，他的工资总比别的工程队高，而且从不拖欠工人的工资，那怕贷款发工资，也不能在工人面前失信，得到了工人的拥护爱戴，工人干活特别的卖力。

田永强的确是个人才，琢磨领导的心思特别准确，领导需要啥，他就千方百计搞啥。有品味的领导已经玩起了古董，字画、陶罐、石头。

田永强当了大老板，村里人却不大相信，刘老汉说：念了个六年级的书，还给校长嘴里尿尿尿，有多少本事当大老板，还不是在胡吹。丁板四的儿子丁强强见过田永强开着高级小轿车在兰州城里打喇叭，刘老汉说：多半是个出租车司机。

田永强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这让田鹏时常失眠，他托媒人四处打听，有大女子的人家都打听过了，人家一听是田永强，茶可以喝，油馍馍吃，婚事最好免提，小学念书的时候就是个土匪，谁家的姑娘瞎了眼睛，往狼口里钻，谁家的孩子念书敢给校长嘴里尿尿？田永强在地方上的口碑太差了，寻个媳妇是非常难肠的事情。

可是韩湾马老五的女儿挑来拣去把年龄逛大了，三十岁了，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子，媒人去一张口，马老五没有言喘，女儿马丽丽一口就愿意。

腊月二十三商量抬礼，第一个环节是框锁锁，咱们就说是定下来，锁住了再说。

二十八日，田鹏和媒人去了马老五家框了锁锁，两家人特别欢喜，两瓶五粮醇，一万三千块钱定下来。

正月初八商量抬礼，马老五一口要了八万，田鹏一杯茶没有喝完站起来要走，说家里有忙事，就不打扰了，媒人好说歹说留住了田鹏，吃完一顿搅团，两人回家。

期间田永强去过一回马家，马丽丽特别喜欢田永强，马老五就是看不起，又瘦又碎，马丽丽又胖又大，反差太大，马老五一口要八万，心里就是不想给了，可就是把人家的一万三已经花上了，不给的话就不说，等你田家说个不要的话，礼钱就不退了。

杨岔的胡阴阳已经把日子看到了正月十八，打算十三抬礼，这个礼大着抬不动，田鹏泄气了，田永强心灰意冷，一气之下干脆算了，正月十六早晨太阳老高不见田永强起床，田鹏在隔房里一看，被窝窝圆圆的没有人，啥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田鹏脖子一拧说：唉！情况不大了。

他垂头丧气来到马家，心里只想着行的礼，儿媳妇早已不记了，但他要使点着数，把礼钱要回来。

马老五在大门上搅驴粪，看见田鹏来了，故意说:亲家来啦？礼钱凑够了？

唉！没有啊！

没有跑来白跑。

田鹏眼睛一转说：我今天来给你打个招呼，回去凑钱，数字够了再结婚。

马莲花蹲在地上，手指头在脚下画娃娃，她也希望爸爸能多要两个，万一要不上，婚还是要结的，三十岁的人了，还等啥来。

马老五问：你啥时候能凑够？

田鹏说：钱这东西不是好凑的，我现在心里没有底，我哪里能找来八万？

马老五说：我的娃娃大了，你说个痛快话，要还是不要？

田鹏说：媳妇子爱要的很啊！就是没有手斗？

马老五有些生气:你说的这是啥话？你用手斗啥来？

田鹏摇摇头说：我说的是没有钱啊？亲家胡想到哪里去了？

马老五说：我就给你再降个价位，五万总能行上？

田鹏说：不要说五万，就是五千也有困难！

马老五一肚子气：算了算了，谋着白引，你也就太坑人了。

田鹏说：亲家不要生气，钱是个硬东西，没有了一分没有，你要五万，我去了给你打凑能行不？

马老五说：这样吧！看来你是没有诚心的。

马老五的老婆看脸色已经把攒好的钱拿来了。

田鹏满心欢喜，说：还有两瓶酒来？

马老五软了：唉！酒我给你买下了提来行不？

田鹏说：没有就算了。

田鹏拿了钱，感觉浑身爽快，哼哼呐呐唱起了三十仇里王老五的秦腔：活剥皮讨银钱，浑身打颤……

太阳灿灿地照着，空气感到无限美好！

人的生命是一点一点死亡的，譬如一根头发的变白，一枚牙齿的下岗，时光的风雨无情地剥夺了美丽的容颜，这是规律的正常发展，吴新生杀了人逃跑，是对生命的畏惧，人是最害怕死亡的，因为人世间太美好了！

慢慢的死亡是一种痛苦地过程，还有猛然生命的戛然而止，就像那个人肉炮弹在十三层楼房窗口的降落，爆炸在吴新生的梦里，惊醒在血泊中，吴新生吃了这一肉弹，鲜血溅满全身，好几天魂不附体，记起来胆战心寒，好不自在。

吴新生从建筑工地出来，思想就像一叶砍断风帆的小舟，在生活的大海里胡游乱转了十天，他摘过棉花，倒卖过水果蔬菜，但都赚不来多少钱，心里老是黑云压城，听见警车，恐惧得尿都要溢出来，赶紧躲闪，躲过去了长长地嘘一口气，摇摇头，用拳猛击额头，有时一把抓住头发，愤怒地撕下来一撮，蹲在地上双手捧脸，泪水就从指头缝里流出来，男人有时候坚强起来敢和虎狼抗衡，显得自己勇敢坚强，伟大得如同一个英雄，有时感觉到窝囊得猪狗不如，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吴新生特别在想起家乡时，痛恨交加，在这里他是一个孤独者，有时也很寂寞。

这天傍晚，吴新生闷头闷脑地走过一幢楼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音乐：世上只有妈妈好。他的眼睛寻找四周，目光在一辆带兜子的车上停下来，这是一辆送牛奶的车，他凑近了些，看见老太太老大爷们打奶，等到人基本没有了，他问：朋友，你们场需要养牛的劳力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我是送奶的，不关心老板的事，离这儿不远，场名叫天泰滋润奶牛场，老板姓武，名叫武泉喜。

吴新生在家时看过养牛的书籍，也特别喜欢牛，还真想碰碰运气。他来到天泰滋润奶牛场，老板武泉喜一看吴新生人高马大，很有力气的样子，一口就答应下来，他负责运送饲料，他开过三轮车，爬上康明斯，老板指点了一下，他就能开上走动，吴新生的大脑就是不一般，一见就通，老板神服地竖起大拇指来称赞他是一个好帮手，吴新生就待在牛场里养牛了。

养牛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结合起来，吴新生如鱼得水，他不怕脏，不怕累，看见啥活就干啥，也不计较奖金的多少，从不念劳累，一味的埋头苦干，老板特别器重他。

有一次吴新生开车到了岔路口，一位老太太躺在地上，有几辆车绕着开过去，吴新生把车停在路旁，他下车走过去，老太太满脸是血，吴新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猛然心里一疼，蹲倒把老太太抱了起来，向车走去。

老太太贴身的衣服里装着身份证，她是一名维族老人，名博斯坦古丽汗，医生根据身份证很快找到了老人的小女儿巴哈尔古丽。

巴哈尔古丽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打吊针，心里特别的气愤难过，她冲着吴新生发话了：你这人怎么搞的，开车不长眼睛，我要向法院起诉你。

吴新生赶紧解释说这是误会，老太太根本不是他碰的。可是巴哈尔古丽不依不饶，一对愤怒的眼睛直盯着吴新生不放：你说不是你碰的是谁碰的，你没有碰为啥要放弃自己紧张的工作来救我母亲。吴新生郁闷，他无话可说，别人都绕着走了，自己就把车停在路旁救出了个难脱干系的麻达。

巴哈尔古丽在给她的哥哥打电话，这个时候老太太的眼睫毛微微地动了一下，巴哈尔古丽惊喜地叫了一声妈妈，老太太的嘴唇又动了一下，但没有说出话来。

吴新生蹲在地上闷闷地想着这回可能被牵扯出来了，回想自己走过的路，艰难曲折，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天地里，他想尽力做个好人，不与人争高论低，买了苦力，给钱了拿上，不给了也不强求，和他打过交道的无论是维族还是汉族人，都感到他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心底宽广，大公无私，经常助人为乐。可是今天他的运气不怎么好，无论他怎样解释都没有用，巴哈尔古丽决计要起诉他。

吴新生并不害怕巴哈尔古丽起诉，他担心的是东窗事发。

金云天老师那样做，大多数老师表示费解，不就是罚站了一下学生，何必呢？说透了都是个混面钱的，实在做的有些过分，可是家长和学生更加拥戴金老师了，说金老师有魄力，有智慧，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张敏找到金老师宿舍里，开始有些生气，金老师赶紧让座泡茶，表现得什么事情都没有，热情大方的样子，让张老师既好气又好笑，张老师摸不透金老师这样圆滑，怪不得数学教研室里的钟老师说金老师城府深，是个神秘狡猾的人，他把人欺负得无路可走了，还要表面上装得让你有气没法出，怒拳不打笑脸人。

金老师倒完水，双手端过去笑着说：张老师今天容光焕发，还生金某人的气吗？我给你赔情道歉，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你，如果赏脸的话，我请你吃羊头。

张老师哭笑不得，她没好气地说：是我不好，罚站了你的学生，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失了面子，要道歉的人是我。

金老师笑笑说：怎么成了我的学生呢？是咱们的学生啊！你这就把话说得见外了，世上没有不合格的学生，是我这个老师没有做好，没有代好这个班，让你受气受累了，我真诚向你道歉！从今天起无论你如何严厉学生，我会支持你的工作，决不会呵护学生，伤了我们之间的情感。

张老师感觉到金老师是用心说话的，她真的有点感动，她也表示改变教学方法，学习借鉴金老师的教育理念。上课的铃声响了，他们站起来握手言和，这件事情就在风雨中见到了阳光，语文数学老师团结友好，这是学生的幸运，他们闹起别扭来，遭殃的是学生，学生每天就成了出气筒，金老师感到非常欣慰。

这节课金老师特意讲了一下尊敬张老师，热爱数学，许多学生低着头认错，特别后面的几个男学生几乎哭了，表示以后听数学老师的话，决不给金老师惹麻达。

通过这场风波，金老师感到学生长大了，懂得了许多，学习勤奋，做事踏实认真，积极肯干，生龙活虎，金老师感到轻松愉快，就连张老师没有料到学生转变这么快，好像变了一班学生，她从心里不得不佩服金老师。

这天早上，学生发现金老师教室里不在，每天早自习金老师单手端着一本厚厚的书，踱着逍遥步来回地走动，他有时候大声地朗读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击着乌云……

这个时候学生的朗朗读书声戛然而止，耳朵们都在聆听金老师的朗诵。

下课老师一走，田宝站在讲台上学起金老师来：在苍茫的大海上……

学生就大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欢歌笑语，温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洒满桌子。

上课铃声响了，金老师走进教室，面色和往常不一样，一手抱着肚子，开始讲课，他的语速缓慢，没有往日的激情澎湃，但学生听的很认真，回答问题依然是积极勇敢，金老师偶尔就欣喜地笑了，但很快的表现出一种痛苦。下课铃声响了，班长雷大伟站起来问：老师，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别的学生随和上问：老师，您是不是胃又疼了。

金老师似乎感动了，他的眼里闪烁着泪花，他看了看窗外，缓缓地说：同学们，谢谢你们，老师的确感到不舒服，胃疼了一夜，不过早上疼得慢了许多，完根先生说烧焦的甘草泡水喝，慢慢就会好的，哦！下课了，孩子们，痛快地去玩吧！

第二天金老师的宿舍地上堆满了甘草，每个学生拿了一捆，有的用红毛线捆着；有的用绿毛线捆着；有的用细铁丝捆着；有的散乱着，有干了的，有柔干的，粗细不一，金老师发现在这一大堆甘草中独独的就有一根又粗又长，好像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他有点惊讶，天寒地冻，哪个学生拿来了这样的甘草，让他不可思议。

金老师站在讲台上，右手举起那根粗壮的湿甘草问：同学们，我很感谢你们的举动，感谢你们的家长对我的关心，呵呵！把我当成收甘草的了，你们这些小坏蛋，老师是吃草的牛了，那么一大堆，老师猴年马月能吃完啊？这根湿甘草是谁的？

金老师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学生，扫了三圈，没有人承认，金老师再问了一次，田媛媛慢慢地站了起来说：老师，我们家里没有甘草，我哭着嚷了妈妈，晚上回去时妈妈在田野里挖了一根。

金老师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问：地冻三尺，你妈妈如何挖出来的？

我妈妈背了一捆胡麻杆烧消了冻土，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妈妈说她挖了多半天的时间，挖了一个一人深的洋芋窖，根还没有挖完，剁断了！

全班学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金老师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他给学生讲了一堂生动的作文课，题目就叫《一根甘草》，田媛媛写的一篇，后来发表在《少年文史报》上。

村里来了一个照相的，牵着一匹快要瘦死的老骆驼，毛色似乎都生锈了，田晓敏动员童麻子老两口照一张纪念相，童麻子开始不同意，后来一想，这是一种儿媳妇表达孝敬的方式，不照就不识抬举，童麻子老两口合照了一张，又单独各自照了一张，晓敏嘱咐摄影师装框，质量要好，墙上能挂。

一周后相片拿来了，晓敏端起相框一看，童麻子的嘴呲得奈嗨嗨的，大多数牙早已下岗，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看起来非常的不顶用。老汉的三羊胡子翘起来，特别戏大，老太太叹息白费了钱，童麻子说该费的钱还是要费的，老太太说啥叫个该费？

童麻子说放在抽屉里，等到死了用。晓敏说：爸，你就爱乱说，我想挂起来。

晓敏找来锤锤，踩了凳子在墙上钉钉子，椅子上搁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有点担心，童麻子两手捉住，就怕站不稳摔下来。

晓敏钉了钉子，试着挂了一下，有点偏，顺便把相框夹在腿裆里，又钉了一次，她说：爸，把相框接上来，童麻子左看右看看不见，看来看去相框在儿媳妇的腿裆里夹着，童麻子好奇似地说：哎呀！你骑着驴儿寻驴儿，难怪寻不着。

晓敏的脸唰的红了，他感觉自己在无意中犯了个错，怎么能把老人的相夹在沟子里呢？太不孝道了，她赶紧说：爸，我不是故意的。晓敏难受得几乎要哭了，童麻子呵呵呵笑了起来，他捋着三羊胡子说：夹一下夹不烂，你就不要往心里记。

晓敏忍不住笑了，感觉这个老人和气幽默，懂得宽容。

晚上听媛媛说金老师来家访，晓敏不知准备些啥好，媛媛说金老师有胃病，一般的食物不能吃，学生看到金老师自己做饭，时常油馍馍鸡蛋汤。

千层油馍馍是晓敏的拿手好戏，她烙了高高一摞，碟子扣着。

傍晚时分金老师在村里的几个孩子簇拥下来了，金老师对媛媛的疼爱让晓敏非常感激，时常让媛媛给金老师带点好吃的东西。

晓敏赶紧把鸡蛋汤油馍馍端上来，金老师家访，家长几乎全都是这样的饭菜，两颗鸡蛋汤，一碟油馍馍，金老师毫不客气地吃起来，筷子一搅，汤下面三个鸡蛋，他把一个捞出来放进媛媛的碗里，晓敏刚要护，鸡蛋已经顾举滑进碗里。

说起甘草的事来，晓敏说你对媛媛那么好，不要说一根甘草，就是要十五的月亮，我们家长摘不下来，也要端个水盆盆等着月亮钻进去送给你。

如果别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金老师会哈哈哈大笑起来，表示大笑话，很幽默，可是晓敏说出来，金老师感到特别的厚重，代表了一部分学生家长对老师的爱戴，是天大的支持，金老师感到特别激动，金老师说：孩子是希望工程，是人活着的意义和价值，孩子教育不好，人生无从谈起。

媛媛和晓敏认真聆听金老师地谈话，什么时候童麻子老两口也凑到门上来听话，童麻子手里攥着一个酒瓶子，听着金老师话说完了，赶紧说：金老师，村里人都夸你是个难得的好老师，这里有一瓶好酒，我要向你敬一杯，说着拧开了盖盖，晓敏站起来拉开抽屉，取出两个酒杯，把酒斟上，晓敏首先敬金老师一杯，金老师很难为地说：有胃，不敢喝酒。晓敏说少喝两杯，童麻子也劝少喝两杯，可是金老师滴酒不沾，烟也不抽，童麻子感到心里特别的敬佩：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太优秀了，想当年自己五毒俱全，吃罢晚饭，背一片耱，跑二十里地（翻墙用的）。

金老师不喝，童麻子自斟自饮几杯，显得微醉了，晓敏说：爸，你年纪大了，不能喝酒，就少喝些。

童麻子喝了几盅，话也多起来，说了一大堆村里的事，竟然提到了儿子童瑶，骂起了害死儿子的狐狸精冯雪娟，童老汉说到伤心处就哭了起来，叙说他这辈子命苦。老太太赶紧搀了童麻子，拉拉扯扯送到阁房里去了。

天已经黑实确了，金老师站起来要走，媛媛跑出去拉路灯，晓敏说：媛媛，不要拉路灯，燕子睡了，灯拉亮把燕子惊飞了外面有危险。

晓敏的这个小举动，强烈地触动了金老师的内心世界，晓敏有颗金子般的心，处处发光灿烂，那么的善良，怪不得孩子那样优秀，全是她教育的结果，谁家的家长还会注意到惊吓燕子，不让孩子拉路灯呢？要是家长都像田晓敏一样，孩子学不好，那就把怪事情出了。

晓敏把一个手电筒递给金老师，媛媛和晓敏把金老师送到村口，千恩万谢告别了。

童麻子这一夜没有合眼，翻来覆去睡不着，哭一阵唱一阵刘彦昌，唱一板三十仇里的活剥皮，自从童瑶走后，说起儿子他就说死了，是那个鬼狐狸害死的。

天快亮的时候，童麻子爬起来，把剩下的酒，捏了脖子一口气灌下去，睡了一会儿，感觉昏昏晕晕，看见童瑶来了，睁开眼睛就又看不见了，他越来越感到内心的难受，要呕吐了，他翻起来又跌倒，再翻起来跪着爬着到了猪圈跟前，口张开哇哇地吐到猪食盆里，老猪婆闻到酒香，哼哼地走过来，没有嫌弃童麻子的赃物，嘴巴咵咵咵地吞上了，童麻子心里有些安慰，自己装不住，吐出来是浪费，那是粮食的精啊！老猪婆吃了也就不完全浪费。

老猪婆沾了便宜，转了一个圈子，感到头晕眼花，一头摔倒在地，八个小猪仔嘴巴摸到奶头欢快地咂了起来。

晓敏天亮呕喽喽叫猪吃食时，不见老猪婆和那些可爱的小猪仔活蹦乱跳的样子。晓敏在猪圈边上一看，吓了一跳，大猪小猪全躺倒了一圈，晓敏吓地哭起来：爸！爸！咱的猪全死了，怎么办来呀！

童麻子吐完，已经醉过了，他顾不得穿鞋，赤脚两片跑出来，来到猪圈旁一看：哎吆！我的猪啊！肯定是田鹏这贼杀的放了老鼠药，我跟他没完啊！喝喝哦……

童麻子哭了起来！

晓敏闻到酒的味道：爸！怎么有酒的味味啊？

童麻子说：我喝醉了装不住，吐在猪食盆里了。

晓敏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爸！你把猪吐醉了！

冯雪娟在弟弟国权的奶牛场里打工，她每天把那些乳房胀圆的奶袋们赶到挤奶车间，只是打开机器，自动挤奶，这些牛儿很听话，开始她担心牛欺生，对她有陈见，慢慢和牛熟悉了，感到牛是世界上最温顺善良的动物，她用手摸牛的脸，牛默默地感受着手，牛不躲开，牛的眼角有泪，牛的眼里一生流着泪，牛的眼睛特别黑，黑的清澈，像宝石一样明亮，可以照出她的影子来，牛的眼睛是动物界最善良的，不含半点恶意，冯雪娟把脸贴在牛脸上，毛茸茸的感到温暖幸福。

在这里，冯雪娟不想见到一个自己曾经熟悉的人，她需要疗养，她就需要与善良的牛相处，牛不会说话，但它的眼睛最能表达善意，牛好像很喜欢美女，冯雪娟专注地看牛的时候，牛就善意地看冯雪娟，他们默默地友好，一点一点疗养着她被严重创伤的心灵世界。

其实弟弟冯国权经常不在场，这里的事务就由冯雪娟说了算，雇工们已经把冯雪娟看成这里的女老板，冯雪娟对每个工人特别友善，从不多说什么，有时候出现一点问题，冯雪娟好言好语微笑着指出，工人们喜欢这个美丽的女老板，但没有人知道她的左腿为什么跛，也没有人提问，冯雪娟更多的时间和牛在一起，默默地与牛交流思想，用心和牛说话，她要把一腔苦水全倒给她的知己牛朋友们听。

冯国权非常放心姐姐，姐姐在养牛方面有着独到的天赋，懂医学，自从姐姐来到厂里，牛生病的概率越来越低，产奶量一月比一月高，工人积极肯干，姐姐不但会管人，牛都很听她的话，冯国权特别理解姐姐的苦难，冯国权母亲过世早，冯雪娟就像妈妈一样拉扯他长大成人，姐弟亲如母子，对于姐姐的不幸遭遇，国权时常想起来就偷偷地流泪，他不明白漂亮的姐姐为啥就这样命苦，他痛恨童瑶对姐姐的迫害，但他从来不在姐姐面前提童瑶，提起家乡的事情，怕姐姐伤心。

冯雪娟独创了一套完整的音乐体系，牛卧下来休息反刍，应该放轻音乐，牛挤奶的时候应放纯音乐，牛儿们每天都有听不完的音乐，冯雪娟最爱听的就是流水禅心，牛也听了心里高兴，眼睛表现得含蓄美好，它们把力量化作奶水来报答主人的关爱，连那些养牛的工人也走起路来哼哼唧唧，唱个不休，除了本分的工资，冯雪娟每月还给工人发奖励，他们干活不累，李查得和赵文远暗地里捏牛的乳房，互相讨论女主人的有多大，摸起来是什么滋味，这话被宋文瑞听见了，馋嘴就告诉冯雪娟，冯雪娟一脸的严厉，吓得宋文瑞话没有说完就跑了，雪娟噗嗤一笑，人再老实是有思想的，冯雪娟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有多大的胆量。

李查得和赵文远被冯雪娟传到办公室里，平时他们看到冯雪娟是阳光般的笑脸，今天一脸的乌云，两个互相看了看，像个犯错的学生，终于把头低下了。

冯雪娟问：你们是不是对牛非礼了？

李查得说：我们摸了奶牛的乳房。

冯雪娟说：是不是很绵，很舒服？

一个说：是！一个说：嗯！都很勉强，他们不知道女主人今天问这话什么意思。

冯雪娟：你们是不是摸了牛的还想摸我的？

李查得和赵文远同时说：冯姐，不敢！

冯雪娟：敢说敢做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们过来，一人一个摸？

冯姐，不敢啊！我们错了，我们再不敢了，饶了我们吧！

冯雪娟：你们两个听真，不要说我，就是我的牛，要是我听见你们两个给我的牛耍流氓，铺盖背上滚蛋—

冯雪娟最后的一个滚蛋高八度，声音高亢愤怒，单掌拍在桌子上，茶杯跳起来转了一圈，茶水泼了一桌面。

李赵二人魂不附体，转身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从此场里的工人比牛乖，再不敢胡说八道，想入非非了。

六年级三班的班主任刘启明老师教学严谨，特别爱打学生，早自习经常把学生叫到教研室里站一排，用生胶塑料管子在手上打，喊着让学生把手展出来，猛力一管子抽下去，学生疼疯了抱住双手悬跳，如果学生躲开，他就气急败坏地用脚踢屁股，干拐子上也踢，孩子哭到家里，家长疼在心里，找到学校，告到牛鹏校长跟前，牛鹏牛气大发，表示一定要把刘老师批倒批臭，家长得到了安慰，满意地走了。

牛鹏给家长演戏，演的逼真，家长根本没有识破，刘启明老师是全校最能舔校长沟子的人，巴结得不是一般，时常请酒吃席，节假日提贵重礼品看望，人常说吃人的口软，拿人的手短，刘老师显得狂妄自在，就因为有牛校长做后台，金老师对这种现象气在心里，野蛮的老师是学校的悲哀，孩子的不幸，煞星啊！谁家的孩子遇上，谁倒霉。

刘启明对金云天代的学生非常头疼，每周只代两节体育，特别是田金牛和田宝这两个家伙，好像故意挑衅刘老师，跑八圈子，做一套广播体操，队还没有站好，田金牛和田宝跑出队抢篮球，气得刘老师喊过来拳打脚踢，罚俯卧撑一百个，田宝做到八十个胳膊软着再也撑不住了，身子踏在地上不动，刘老师一脚踩在田宝的屁股上气哼哼地骂：田宝！你还给我耍死狗，抢篮球的力气哪里去了，起来，你给我站起来！

田宝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胸前的土，刘老师越看越不顺眼，气不达一处来，一个饼子扇在脸上，田宝就觉得左耳嗡地一声，头有些晕，两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嗷嗷地哭起来。

刘老师有点紧张，蹲下来问：怎么啦？是不是又想装蒜？

田宝说：老师，我的这只耳朵听不见了！

刘老师赶紧把田宝叫到宿舍里，倒了一杯水说：田宝啊！老师一时生气，不小心打了你，回去不要给家里人说好吗？特别不要告诉你们金老师。

田宝点点头说：嗯！我不说。

刚下课，有几个学生跑到金老师宿舍汇报田宝挨打的事情。

田宝自觉地来认错，面带泪痕，委屈十足地说：老师，我今天体育课上给您丢脸了。

金老师给脸盆里倒了些水说：田宝，你把脸洗了再说。

金老师问：田宝，你挨了打？

田宝说：金老师，我答应刘老师这件事不告诉您。

金老师说：那好吧！就不为难你，去吧，以后要听体育老师的话。

田宝说：金老师，我记住了！

田宝的左耳就这样聋了，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父亲田永刚被童瑶杀了，母亲去了银川养牛，爷爷奶奶只是起着一个饲养员的作用，家庭教育方面是个空白的。

打惯的手，骂惯的口，刘启明打学生成了习惯，昨天语文课上把班里最大的那个女学生打出了麻达。发月考测试卷时王兰兰表现不好，刘老师叫到王兰兰取卷子，刘老师手里带了点耍笑的力气，王兰兰单手猛夺，把试卷的一角给扯断了，刘老师要求学生双手接试卷，表示对老师的尊敬，刘老师严厉地说：王兰兰，双手接，不然掉在地上摔破了。

大家笑起来，刘老师也笑了，原来王兰兰考了个零蛋。五道应用题连一道没有算对，王兰兰被刘老师羞辱了一顿，心里有点不舒服，两把就把卷子给研成团，刘老师来气了，严厉地喊道：王兰兰你给我上来，考了个零蛋，还要给我耍态度。

王兰兰很不愿意地上了讲台，刘老师出了一道比较简单的题让王兰兰算。

王兰兰老半天连一步算不出来，刘老师气得咬牙切齿，大声呵斥：王兰兰你怎么回事？

刘老师给他的声音配上了动作，本来这一脚是踢在屁股上的，王兰兰听见声音，身子转过来，刘老师的脚尖正好踢在王兰兰的沟子里，王兰兰疼得蹲倒，汪汪地哭起来。刘老师这下害怕了，叫了三声王兰兰起来，王兰兰哭着没有起来。

刘老师叫了两个女学生把王兰兰搀了下去，刘老师这一脚踢到娃娃的羞处了。

王兰兰是个笨女孩，一路留级，十六岁的人了，还念六年级，自卑是可想而知的，还碰上了一个严厉的老师，日子就难过了，兰兰好几次不念了，可是她爸硬要让她把初中混出来。

兰兰的爸爸王彪是个粗人，念了个三年级就辍学，现在以杀猪卖肉为生，从来不管孩子的学习，兰兰的妈妈去世早，兰兰就跟着爷爷生活。

半夜里兰兰猛然惊醒，感到身子下面湿了，摸了一把在鼻子上一闻，非常血腥，兰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爷爷！爷爷！我不得活了！

爷爷赶紧把灯拉着，跪在床上问：我的娃你怎么了？

一看床上一大滩血，爷爷吓坏了，魂不附体：我的娃你怎么了？啥病啊？疼不？

兰兰泣不成声，抽噎着说：老师在沟子里踢了一脚。

王老汉哭着说：贼杀的啊！哪里不好打，简直是流氓啊！

王老汉赶紧跑到王彪的猪肉铺子里，告诉王彪兰兰出事了。

王彪跑到家里，向兰兰问明原由，气得想拿了杀猪刀子找刘老师拼命，王老汉拦挡了，先到学校问个明白再做道理。

天放亮的时候，王彪找到学校里，找到了女儿兰兰的这个班，听见刘老师在教室里讲课，教室门闭着，王彪每天和猪打交道的，粗野惯了，他不假思索，气疯了，飞起一脚踏开门冲进去，不问青红皂白，左手抓住刘老师的胸衣，右手啪啪啪左右开弓，扇得刘老师两眼金花四溅，双手抱脸蹲下了。

王彪指着刘老师的头说：哪里不好打，你简直是个流氓，没有见球过你这样的老师，你把你家的先人亏死了，我要告你。

王彪转身走了！

刘老师还在讲台上蹲着，一个老师的人格和尊严被几个饼子，几句谩骂丧失得一点不存了，他没有勇气自个儿站起来。班长喊来了牛校长，牛校长把刘老师搀扶起来走了。

刘老师一周没有上课，听说他要上诉王彪的犯罪行为，牛校长竭力阻拦下来，并且好酒好烟提上去王彪家里赔情道歉，这件事就了结了，兰兰虚惊一场，没有大碍。

刘启明老师没有脸在杏树沟中心小学教书了，他跪在教育主任的脚下求情，并给主任送了一笔可观的银子，刘老师就被调离到麻湾小学任教。

次年当了麻湾小学的校长，那里的人尊敬地叫他刘校长。

刘校长那一脚其实用力并不大，后来医生诊断，兰兰没有啥大碍，或许是惊吓，凑巧是女孩子该来的来了。

刘校长吃了王彪的几个蛮饼子，根治了打学生的病，王彪成了教育老师的专家，被当地传为佳话，听见学生传出学校里那个老师打学生，家长就说找王彪看病。

麻湾的老百姓说刘启明的校长是王彪扇出来的，想当校长，就找王彪吃饼子。

李金生地跳楼，使童瑶的心灵深处震撼太大，那段日子童瑶几乎每天想人活着的意义与价值，李金生为什么那样轻生呢？生命是那样的美好啊！但他想的结果，自己决不会走李金生的路，童瑶已经让自己坚强起来了，他要让自己的灵魂得到新生，成为真正的吴新生。

李金生在楼上跳下来，那一跳价值三十万，只可惜自己的尸体被几个工人装进麻包扔进黄河里喂了鱼。

马莲花独吞了三十万，李金生的亲朋好友当面不说，背地里都在诅咒，千夫所指，无病也亡。马莲花果然得了个毛鬼神病，犯起来怪吓人的，猛然跌倒不省人事，嘴里白沫子咕嘟嘟地吹着，胡说不休，说的全是阴曹地府的事情，特别让人心里悸动、头皮子发麻的事，她把村里死去的人点名嬉笑，说是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劳动害人，善终的人倒是没有提到，提名的不是上吊的，就是荒渠里耍水淹死的，车祸而亡的，服毒自尽的。吓得二丑头皮子发毛，大拇指掐了人中，犯过一根烟的功夫，浑身打一个毛颤，眼睛慢慢睁开了，二丑问她在阴间里碰见谁了，她说什么也不知道。

二丑跪在庙里问香桌，得到结果是李金生的亡灵没处招架，胡游乱转，飘飘悠悠地害人，当然害的是害过他的人，马莲花真还担心李金生来索命，活着的时候胆小怕事，马莲花说一，李金生不敢二，死了亡灵比马莲花牛了，马莲花跪在遗像前磕头祷告，李金生还是不听话，虽然是自己一时想不开跳楼了，但他还是冤枉，死了冤魂不散，坐火车搭班车，依然回到了养育他的故土。

二丑去找马刺湾的胡龙，胡阴阳说像这等情形必须招魂，让李金生的亡灵安然，马莲花的病才会好。

二丑只好请了胡阴阳，准备彻彻底底的大整一场，把李金生的亡灵安抚好。胡阴阳说了几样用物：黑驴的蹄子；白狗的头；古坟里的土；顶天柱一个。还要扎一个李金生的身子，头用西瓜顶替，身子用谷草扎上。

李金生的儿子李宝为了给母亲治病，也就不计前嫌，积极奔走，花了三天的时间，还有两样用物没有找到，一样是西瓜，一样是顶天柱，十一月的天气，要个西瓜难，李宝就到水川区舅舅家去找，舅舅的麦拴子里还真有三个瓜，一个太大，一个太圆，一个正好像他老爸的头。

顶天柱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去问胡阴阳再能换一样不？胡阴阳说这个不是很难吧！就是石磨子上的磨轴啊！

胡阴阳总是给你说一两样人世间没有听过的东西显神秘，其实就是现实生活中最为常见的东西，等到实在要跑断腿的时候才露口。

胡阴阳在上房地上扎草人，给李金生再塑身子，谷草扎了个人样子，麻纸包了，穿上绸缎做的衣服裤子，躺在地上，头还没有弄好，胡阴阳吩咐李宝按照他画的摸样儿把西瓜用小刀剜开来，胡阴阳用毛笔画的七窍实在不敢恭维，李宝不懂美术，只是用水果刀剜，他先把嘴剜开来，红艳艳的瓜水就往出来淌，胡阴阳说李宝，赶紧喝，那是你爸的血，李宝毛骨悚然，口按在父亲的口上一气猛喝，甜甜的瓜水在肚子里冰凉冰凉，把一副肠胃凉得咕咕叫。

李宝剜开了眼睛，眼睛里又流出了血，李宝颤抖着声音说：胡阴阳，血从眼睛里又淌出来了，咋办?

胡阴阳说赶紧吸赶紧吸。李宝就又吸起来！

剜了七窍的西瓜，非常难看恐惧，李宝想起可怜的父亲，不由得摸起了眼泪。

李金生的假身子塑造好了，西瓜头上戴了一顶礼帽，靠墙站起来象模象样儿的，狗头和驴蹄子是新的，胡阴阳说越旧越好，可是旧的没有，这条狗和这头驴看样子生命结束的都不久，能当上胡阴阳的用物，也算幸运。

夜幕降临时分，胡阴阳一个个念经请来了山上的神仙，上房桌子上装满一斗麦子，每个神灵的牌位插在麦兜里，点亮红蜡烛，二丑颤微微点着三支香，撅着屁股作了个揖，香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

胡阴阳和他的徒弟们站在地上，闭着眼睛，摇着铃铃，打着鼓鼓念起经来，二丑和李宝跪香，双手捏香长跪在地上，胡阴阳念上一大段停下来，鼓乐嗵嗵嗵嗵嗵嗵一嗵咭咭咭，就又念起来，二丑和李宝打起了呵欠，李宝的嘴张得比蛤蟆大，闭上嘴的时候感觉就有无端端的泪渗出来，他用一只手研了研眼睛，胡阴阳瞪了一眼，眼神对这种倦怠的行为做出了批评，李宝赶紧低下了头，李宝不怕胡阴阳，怕的是桌子上的神灵，怪罪下来那就不得了啦！

马莲花睡在隔房里等着胡阴阳叫魂，胡阴阳的经终于念完了，左手拿箩儿，右手拿菜刀，菜刀敲打得箩儿梆子铛铛响，胡阴阳嘴里念着：天硼煞，地硼煞，老君留下退神法，退得人来人长寿，退得鬼来鬼缺根，退得魍魉变成灰，人离难，难离身……

到了后来谁也听不清楚胡阴阳嘴里念的什么经，念上好大一会，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喊酒，酒拿来，李宝赶紧站起来把一瓶酒给他，胡阴阳拧开盖子，扬脖子衔了一口，拿起地上准备的纸卷的油捻子，哗哗哗连吹三口，猛烈的火焰燃烧到房顶上就又消失了，吓得马莲花浑身发抖，头包在被窝里不敢出大气。

胡阴阳把狗头驴蹄子纸人面虎顶天柱等用物放在马莲花的被子上，念一段经，大喊呀吠，呀吠，北方的天神解下床去，小儿痒煞解下床去，一件一件把用物念着解下床解出门去了，用物被扔到门外边，李宝和二丑寻找了三四天的东西，胡阴阳一会儿用完了。

胡阴阳把箩儿滚到院子里水眼前停下来跌倒，就在那里挖了一个坑，用雷碗把鬼扣在里边埋了，上面压了一扇磨子，百天以内任何人不敢动，老猪婆要圈好，脱圈了出来拱开磨盘，鬼要是出来，那就麻烦大了，二丑表示一定管好老猪婆。

胡阴阳把厨房里灶爷墙上挂的三色布取下来，用针攒在马莲花衬衣的胳夹凹里，胡阴阳前面走着念着：马莲花喝汤来，马莲花吃饭来，马莲花再不害怕了！猛转过身喊：你们嘴圈猪了？赶紧叫啊！

二丑叫起来:老婆吃饭来，老婆喝汤来，老婆再不害怕了！

李宝也用极小的声音叫：妈妈喝汤来，妈妈吃饭来，妈妈再不害怕了！

他们叫到了马莲花的门上了，胡阴阳说：叫到了睡房门口了，三阳正魂叫到衣衫了，再也不能逃走了。二丑、李宝也迎叫道：三阳正魂叫到衣衫了，再也不能逃走了！

胡阴阳开始小心谨慎地回神，把上房里的神位念经送走！

第二日，胡阴阳在二丑和李宝的陪同下，去老鹰湾的山坡地里给李金生勘探了一个好地方，用麦麸皮皮洒着画了个坟院，院子里画了个棺材能下去的长方形，四角钉上了木橛橛，人一生奋斗的结果就是这么一点地方，胡阴阳有点摇头叹息。

村子里的人按照胡阴阳洒的麦麸虚线挖了七尺，那个晚上的夜，出奇的黑，伸手不见五指，李宝一个人给他老爸守墓，胡阴阳说不守要是别的亡灵入进去，这几天的经就白念了，因此李宝守的特别认真，大黑碗里站着一支红蜡珠，蜡水像泪一样流到了碗底，蚕豆大的火苗忽闪忽闪的有时快要灭的感觉，山湾静的尿尿阵痛，只有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嗡嗡，李宝把三筒手电打亮，皎洁的灯光把黑夜穿了一个洞，雾浓的成了一个白柱，没有一丝儿风，李宝感到寂寞恐惧。

胡阴阳这一夜念的经最多，村子里凡是有劳力的人都来帮忙，胡阴阳知道神鬼的事情，阴间还比阳间熟悉，他念的经就是给死了的人说好话，让他不要再胡害人了，已经死了，在那边干点别的事情，告诉李金生阳间再没有酒喝，李金生的亡灵要找到一个归宿，村里人按胡阴阳的吩咐，在场院上搭起了十丈亡魂桥，二丑是个专职烧纸钱的人，长跪着一张两张不断地烧，心里想起李金生，浑身毛骨悚然，燃烧的纸钱烧燎了手指，疼得他嗷喓喓夺了两下，指头喂在嘴里解疼。

白衣虎凑过来小声说，二丑啊！你坏孙占霸了李金生的老婆，李金生死了也要找你摸脚把骨。

二丑眼睛一瞪说：白衣虎，今晚有神灵来，你皮嘴不能乱说，他李金生死了我才和马莲花成婚的，你不要吃不上葡萄，胡嚼舌根。

白衣虎嗨嗨地笑起来，白衣虎和二丑是村里的两条天然光棍，现在二丑结束了光棍生涯，白衣虎既嫉妒又心酸。现阶段的农村，光棍不少，天然的光棍就那么三两个，形成光棍的主要原因是本地的女子全都跑到外地嫁人了，外地的女子不可能跑到这鬼拔毛的地方受穷，终生娶不上老婆的男人，就成了天然光棍！

胡阴阳挑着五色旗旗高声唱着经卷，有专人给打手电筒，有时猛然声音停了下来，眼睛盯在旧黄的经卷上，气呼呼地骂：电灯打好撒！舍鼓鼓地干啥来？

李金生的亡灵被胡阴阳念着经度过了亡魂桥，亡灵被叫到了棺材旁，招到了草人里，李金生的魂就招上了，等于把李金生的尸体从新疆搬回来了，现在要慎重的土葬。

李宝在他父亲的坟地守了近一夜，他看见村子里灯球火把，亮子油松，人声喧哗，村子里的狗抬起庄地吠起来，显得特别混乱，依稀能听见锣鼓咚咚将将的声音，红蜡珠换了三根，泪流了半碗，这一夜李宝感觉到自己也快要到阴间去了。

村上死了人，只有五十岁左右的人出殡，青年人几乎找不到一个，整个的村子感到萧条魍魉，鬼都会感到寂寞，人在这种环境中生存，苟延残喘，无可奈何啊！

李金生的灵柩被抬上山来，胡阴阳念了三段安魂经，棺材被吊到坑子里，胡阴阳命令李宝跳下去，在棺盖上铺了白纸，再铺了铺寒，该放的用物放上了，胡阴阳说上来吧，李宝被铁锨把掉了上来。

李金生被安葬在老鹰湾里，他的灵魂是否得到了安然，只有胡阴阳知道！

马莲花家的大门上挂了个箩儿，胡阴阳宣布忌门七天！连猫狗不许入内半步！

源地址: http://blog.renren.com/GetEntry.do?id=772875188&owner=260654756

支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