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生朱引娣 - 『创作发表』 - 会师楼中国甘肃白银会宁人家在线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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над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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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0 18:09 资料主页短消息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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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生朱引娣

一

  九月，新生入学，我入职。系里办了新生见面会，做为新上任的辅导员，由我来主持会议。新生一个个上讲台做自我介绍，千篇一律的内容：来自哪个城市、钢琴几级、书画得过什么奖、电脑有多棒。听着我有点厌倦。最后一个女孩上去，单薄，瘦弱，穿着有点土，她说大家好，我叫朱引娣。

  接下来朱引娣的自我介绍惊倒一片人，她说我的名字叫引娣，是因为我家全部是女孩子，我父母太想要个男孩，就给我取名引娣。我没有什么爱好，我只会做农活。我家乡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和特产，一个小山村，很穷。以后的四年里，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大家都成为好朋友。

  朱引娣的介绍完了，空气有些热闹。新生一共42个，她是唯一一个来自农村，不是独生子女，没有爱好的新同学。第一天当老师，接着朱引娣的茬，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接下去会议。

  说实话朱引娣的话刺痛了我的某个神经，让我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只不过，我没有她那么傻，我隐藏了那些表面差距的缺憾。

二

  我的老师当的一帆风顺，井井有条。我很少能见着朱引娣，自从开学后，她只来过系办一次。她来的时候显得很紧张，对我及办公室其他老师必恭必敬。拿了勤工助学登记表，我告诉她怎么填，她道了谢匆匆出去。我低头，鼻子有点酸。她的样子，怎么会让我有些心痛。
  系办天天学生如潮，城市的孩子就是成熟老练，找我谈话，希望他们可以任系学生会干部、班长、团书记、入党等等。这些事让我无可救药的联想到四年前的自己，别的同学想怎样一展风采的时候，我却在愁每个月的生活费去哪里挣。我想到了朱引娣，她现在是不是跟我四年前一样，在为生活奔忙？
  那天晚上，我去教室找朱引娣，希望可以了解些什么。她不在，我找了她同宿舍的安娜。
  “宿舍卫生都是她打扫、包括卫生间马桶她刷、热水她打、垃圾她倒。她心眼不错，人很善良，就是有些土，不会穿衣服。也是没什么衣服可穿。她还做家教，还去图书馆码书，打很多工。跟我们关系还行……那个…老师，也不是我们欺负她，她自己说看见房间不干净很别扭，就自愿扫了。……”
  送走了安娜，那个晚上，我辗转难眠。我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很瘦弱，跟朱引娣一样的瘦弱，在另一个城市，是不是也像朱引娣一样倔强坚韧的生活。

三

  开学第五周，为准备学校运动会开幕式，下午系里组织大一大二学生去操场训练队列。初秋的天气，微凉。第一天刚开始练习，天空飘起细雨，夹着寒风。我看见朱引娣站在队列里，单薄的样子在风中微微发抖。我脱掉外套走过去，递给她，她慌乱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接还是该说谢谢。
  那天训练结束，我竟然感冒了。大学四年我从未感冒过，劳累如牛，也健康如牛。第二天头疼欲裂的我告了病假躺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服了药昏睡。有人敲门，持续了足有十分钟，我拗不过撑着下去开。竟然是朱引娣。她提着一袋水果站在门口，看着我，未开口，眼圈先红了。我着实有些慌，头晕也清醒了一大半。
  朱引娣你有什么事就说啊，千万别哭！这句话不知道有怎样的魔力，然后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来，大颗大颗的从脸上滚下来。我束手无策的站着。天知道，让我看什么也别看女人抹眼泪。
  朱引娣无声的眼泪终于留完了。她抹抹脸，低着头说老师对不起，因为你把衣服给我穿你才会感冒的。我有些激动，这点事你哭什么。她的眼泪又一下子涌出来，她说我姥姥今天去世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老师，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
  我完全愣在那里，看着她汹涌的泪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朱引娣太需要一个肩膀，太需要一个拥抱，太需要一个依靠，可是我不能，我是老师。
  朱引娣哭完去食堂给我买了粥回来，我说朱引娣你以后要坚强一些，生活中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她点点头走了。
  那天之后朱引娣写给我一封邮件，她说对不起老师，我很坚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没办法掩饰我的委屈悲伤，在你面前，我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看完朱引娣的邮件，我想，我的眼睛没有隐藏真实的我，朱引娣能懂我是她的同类。

四

  朱引娣没有手机，想找她就得托同学捎话。要到一个学校机房值班的工作，不累，可以上网，可以学习。我捎话让她到系办来一趟。然后琢磨着要怎么告诉她。我知道，我们一样坚强，更一样敏感脆弱。
  出乎意料，朱引娣进门先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我，说老师给你的。我打开，是五个不同颜色的精致小茶叶盒，里面分别装着枸杞、胖大海、冰糖、杏干、橙皮。朱引娣低着头涨红了脸，说这些你跟茶叶一起泡，可以治疗嗓子痛。看着五个盒子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因为抽了太多烟，加之扁桃体经常发炎，我说话声音从来都是沙哑的。这种沙哑，却让朱引娣一直觉得我嗓子痛。
  吸烟可以缓解很多情绪，在这个城市的四年里我经常在烟雾腾升中消磨我的无奈，或是思念。四年，我回过一次家。
  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以后每年寒假，朱引娣都能回家过年。

五

  像我预料的那样，每个暑假，朱引娣都不回家。有时候假期学校宿舍搞维修不让留宿，她就住在学校家属楼的地下室里。这个城市的夏天炎热难耐，朱引娣每天挤公车穿行大半个城市去做家教，去培训班当英语老师……
  其实，我何尝不是那样一路走过来。可是，我没觉得自己苦过。因为男人注定了要为生活奋斗。但朱引娣这样，我真的感觉心很痛。自己的妹妹，暑假前我就打电话叮咛让回家陪父母。她有哥哥完全可以依靠，完全可以不用很辛苦。可是，朱引娣，只有出嫁的姐姐，耕作的父母，她要依靠谁。
  所有的暑假我都留下来，告诉自己要做课题。其实是对朱引娣的不放心。她的瘦小不能承载太多的重力。
  朱引娣很能干，周末不用出去工作，她就来鼓捣我宿舍里的两盆花。后来自己又买来别的花放在一起养，整个夏天那个小屋始终鲜花盛开。她还能做美味的饭菜，能写很美的文字。对于做饭，朱引娣喜欢的不得了，她说她的梦想是在这个城市里有个属于自己的大厨房，可以天天在里面做饭。
  后来我想，这个梦想，对我，对朱引娣来说，其实已经算不小的梦想。

六

  朱引娣大四的时候我辞职去了公司上班。大四的朱引娣已经成了系里的名人。她所有的科目全优，奖学金全拿，人缘全好。只有我知道，这四年，朱引娣像上了螺钉一样奔跑，从来没有松懈过。
  我受邀去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朱引娣代表学生发言。她像四年前一样，瘦瘦小小的站在台上，有点紧张。她说我很感激命运，派给我像天使一样的老师，这四年，虽辛苦，但我过的很幸福很知足。我铆足了劲往前走，为了不让珍惜我的人失望……我心里暗暗说完了完了，这个朱引娣又满嘴跑火车，这个时候应该表达对母校的不舍，对岁学弟学妹们的期望、对老师的感激、对未来的憧憬……
  可是有什么办法，朱引娣只会说大白话大实话。
  上班第一天的朱引娣发给我一条信息：老师，你愿意跟我一起还我的助学贷款吗？还有一起买个大大的厨房？
  看着信息，我第一次在这个城市，开心的笑了。

[ 本帖最后由 надя 于 2008-3-20 18: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