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银市区银光公司的一栋陈旧家居楼里，居住着一位年届耄耋的老红军。作为银光公司离休的，享受地厅级待遇的革命老干部，刘瑞林和老伴杨汝其二人生活在这里。两位老人都年龄见高，室外活动的机会逐渐减少，除了正常的生活起居，最多的活动爱好就是闲聊。闲聊的中心主题不外乎是怀旧，谈论战争年代的枪林弹雨，谈论政治变革时期的风风雨雨、谈论和平盛世时期的清闲安逸。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把一些勋章、奖章、证书、老照片之类的东西，摆上半房子，在那里“孤芳自赏”。望着这些东西，刘瑞林脸上露出微笑的憨态，仿佛它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代的烽火岁月，在那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疆场上长驱驰骋——

出生入死   戎马一生干革命

刘瑞林1916年出生陕西神木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童年时代的他，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看到富人花天酒地的奢侈生活，他想为什么世道这样不公平。土豪劣绅欺凌压迫穷苦百姓的行为，使他深感不平，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受当时“五四”运动的新思想、新文化思潮和反帝、反封建革命思想的影响，在中国工农红军在陕北建立红色政权之时，19岁的刘瑞林毅然参加革命。1935年，他在榆林苏维埃政府神（木）府（谷）特区任团委书记。

1936年3月，刘瑞林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在红28军11师当战士。在军长刘志丹、政委宋任穷、副军长兼参谋长杨森、政治部主任伍晋南的领导下，开展地方武装斗争。刘瑞林年轻气盛，脾气也比较暴躁，但是干革命从不含糊，总是出色地完成任务。有一次，组织上派他和另外三名同志到佳县和当地的地下党组织联系。他们很快就和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并获得了十分重要的情报，他们在返回的路上，被当地民团发现了破绽，从而暴露了身份。情况十分紧急，敌人将他们包围在了一座山头上。刘瑞林他们守在一座破庙里，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后，便和同志们商量，要另外三个战士掩护他突围，以便及时把情报送到部队。半夜，刘瑞林脸上摸上黑炭灰，在同志们的掩护下冲出庙院，刘瑞林是当地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他匍匐前进，穿过一片杂草地，在庙后山的悬崖边顺势滚了下去。虽然手脸和胳膊划破了许多处，但都是些皮肉伤，他顾不得疼痛，趁着夜色赶往部队所在地，将情报及时送到，当晚，部队派人将困在庙里的其他同志解救了出来。

红一方面军长征到达陕北，刘瑞林所在的部队和中央红军会合了，刘瑞林经历了这激动人心的会师场面，并目睹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的风采。这一时期，部队进行了整编，开展了大生产运动。打起仗来毫不含糊的刘瑞林干起庄稼活更不在话下，他从小就跟着爸爸、爷爷给地主家种地，对当地种庄家活非常熟悉，他经常给南方的战士讲解并示范怎样种地、种好地，在这方面他充分发挥了作用，在他的带动下，他所在的连队受到团部的表扬。他们和中央红军一道，肩并肩、手拉手地共同战斗，共同生产，有力地保证了边区的生产自救。

抗日战争爆发后，刘瑞林所在的部队编入了陕甘宁晋绥联防军警备第三旅，旅长为贺晋年。刘瑞林在旅供给部任干事。供给部承担着全旅的军需和生活供给，当时的条件非常艰苦，部队担负着繁重的作战任务，而经常吃不饱饭。刘瑞林的主要工作是粮食供给。为了给部队搞到更多的粮食，刘瑞林他们爬山涉水，不辞辛苦，经常深入到十分危险的敌我边缘地带筹措粮食。当时的官兵都觉悟很高，指挥员们也从不搞特殊化，旅长贺晋年也是衣衫单薄、一脸的菜色。刘瑞林他们搞到粮食后舍不得自己先吃，，而是保障部队的供给，因此，在到达陕北的头几年里，刘瑞林和供给部的同志也经常饿得皮包骨头。尽管是这样艰苦的条件，战士们还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精神状态高涨，打起仗来绝不因缺粮断炊而逊色。

1940年，警备第三旅改编为师，刘瑞林的部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二兵团第四军。第一野战军总指挥是彭德怀，二兵团司令员是许光达、政委王世泰，第四军军长张达志。刘瑞林当时在第四军供给部任干事。军长张达志和刘瑞林都是陕北老乡。还是一个县的，刘瑞林当年就是在张达志的影响下走向革命的道路。1992年，当刘瑞林听到老军长张达志在北京逝世的消息，他很难过地说：“当时从陕北走出来的老战友、老领导，大部分已经作古，我的个子最小，可寿命最长，这些老战友们走了，他们无牵无挂，可我苟且偷生在世间，每次听到那个战友去世，我就难过得不得了，现在，我心里最惦念的老军长张达志走了，我感觉我失去了一个亲人一样。”

1949年，人民解放军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大反攻，刘瑞林所在的一野二兵团参加了扶眉战役。此役由于我军和敌人的兵力相当，不能分兵以对胡马，遂决定集中兵力，采取“箱马打胡、先胡后马”的方针，于7月11日将胡宗南四个军约4万多人围困于扶眉地区，经过5小时的激战，将敌全歼。前方的仗打得热火朝天，刘瑞林的后防供给也搞得红红火火。这时，陕西的麦子已经上场打碾，老百姓支援前线的劲头高涨，筹粮工作进展顺利。他们随着西进的大军从关中平原到渭河流域，打到了西北第二大城市兰州。

说起解放兰州的战斗，那真是一场恶战。马匪们凭着黄河天险和南北两山有利地形而负隅顽抗。部队伤亡很大，刘瑞林的许多战友没有进城就倒在战火中再也没有起来。看到战友们倒下去了，同志们都憋足了劲，杀红了眼，硬是凭着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攻开了黄河天险，拿下了南北两山。前方的战友们持续战斗，连饭也顾不上吃，刘瑞林就和后勤人员一道，将饭送到前沿阵地，并帮着运送弹药、救护伤员。

刘瑞林回忆起这段往事，显得很伤感，情绪也十分复杂。对于战争，刘瑞林除了感到自豪，还有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痛，那些半个多世纪前倒在黄河两岸的战友们，他们的音容笑貌似乎又浮现在刘瑞林的脑海中。

快马加鞭     多快好省搞建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刘瑞林就留在了甘肃，在甘肃省临夏军分区任作训参谋。当时的西北，社会环境极不安定，国民党残余势力、各路土匪、少数民族宗教界的反动头子，利用西北复杂的地理和人们的心态，煽风点火，发动叛乱，不时觊觎年轻的共和国政权。当时的临夏，是多民族聚集地，情况极其复杂，用刘瑞林的话说，晚上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刘瑞林当时的主要工作是训练新兵，他自己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他清楚地懂得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所以在新兵训练中，他要求十分严格，以期为部队培养一批政治上可靠、军事上过硬的战斗员。

1954年，刘瑞林告别近20年的军旅生涯，就要专业到地方工作了。临别军营前，刘瑞林真有些恋恋不舍。在这座军营里，他把最美好的青春奉献给了她，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了她，刘瑞林的人生理想在这里得到了实现。但是，毕竟20多年了，他由一个毛头小伙子成长为历尽锤炼的共和国军人，他深知，自己年龄是大了，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于是，他告别了“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号角连营”的军旅生涯，走向了热火朝天的建设中。

刘瑞林虽然转业于地方工作，但由于建国初期错综复杂的社会背景和政治环境，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台湾的蒋介石集团也叫嚣着要反攻大陆，战争随时可能爆发。由于革命工作的需要，他又被编入了预备役军官的队伍。刘瑞林至今保存着一张纸质的预备役军官证。这张1956年颁发的证书是由当时任兰州兵役局局长萧焕章、政委曾益明签署的。萧焕章是靖远五合乡人，曾参加靖远水泉暴动和甘南农民起义，任过甘南农民抗日自卫军第一路司令员，1949年组建陇右人民游击队，是一个很知名的人物，萧焕章最后以兰州军分区副司令员身份退休。刘瑞林每年都到兵役局办理接兵手续，经常和萧焕章打交道，因为工作的关系，双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共和国和人民没有忘记刘瑞林这位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功臣，给了他应有的荣誉。我们曾见到刘瑞林拿出他的六枚胸章，其中有1950年西北军政委员会颁发的人民功臣奖章，解放西北纪念章，有1954年全国人民慰问解放军赠的胸章，也有近年来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这些勋章是刘瑞林革命一生的真实写照，浓缩了“人民功臣”的赤胆忠心。

后来，由于工作的需要，刘瑞林调到山西国营五十五厂（中国兵器集团总公司下属企业）任招待所所长，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工作，直到1983年离休。刘瑞林有一个保存完好的《老干部离休荣誉证》，是由山西省国防科工委办公室老干部处以晋组老字（86）36号批文颁发的，并注明享受厅局级住房、医疗、用车和生活品供应方面的待遇。

对于这一切，刘瑞林感到十分满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许多老首长、老战友没能见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没有享受一天的福就长眠地下，相比之下自己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知足而常乐。

桑榆美满   安度晚年夕阳红

刘瑞林在战争年代的戎马生涯中，为了国家而舍小家，使他的爱人过早的离开了人间。后来，经人撮合，他又和银光公司的退休职工杨汝其梅开二度，结合在了一起。离休以后，刘瑞林由山西迁徒到白银居住，和老伴朝夕相处、相濡以沫。

我们在采访中看到，刘瑞林住房的面积很小，大概有60个平方，显得拥挤不堪。房间里的家具也十分陈旧，室内也没有任何装饰，毛面的水泥地面上散发着一股霉味。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台只有12英寸的小彩电。老人喜欢抽烟，档次也较低，只抽3元一盒的软包装 “海洋牌”香烟。

老人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他说：战争年代多苦啊，连饭都吃不饱。那个年代人们的觉悟都很高，我是给部队筹粮的，可我们筹粮的人反倒是经常挨饿的，因为自己舍不得吃啊。

90岁高龄的刘瑞林听力严重不好，用很大的声音，几乎喊着说话他才能听清一句半句的，我们和老人的交流很困难，最后想了一个办法，我们把问题写到纸上，让他回答。

我们问：战争年代，你对谁的印象最深？

“是老贺嘛”。老人说的是抗日战争爆发后，他所在的陕甘宁晋绥联防军警备第三旅旅长贺晋年。当时任旅供给部干事的刘瑞林经常来往与旅部和基层之间。“老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动不动就骂娘。我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不好。他当团长的时候，我们吵过好几回架，他是团领导，我只是个干事，官大一级压死人嘛，最后都是我向他认错。贺晋年当团长的时候，他的弟弟当二营营长，兄弟两个在战场都能吵起来。老贺的老婆人很好，长得好看，心地善良，日本鬼子大扫荡那年，我们团部被困在晋西北山区，一连几天团部机关的人没有吃的，老贺的老婆托人捎信到她的娘家说明情况，然后打发我们供给部的几个年轻人去取粮。”

我们在纸条上写着问他，平时在家喜欢干什么？老人很幽默地说：“学习呗，一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刘瑞林老人最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视电影。演《亮剑》的时候，老人一集都不落的看完了，每天看后明天还要给老伴讲。老人说：“《亮剑》最真实，《亮剑》中独立团的李云龙团长和我们当年的贺晋年团长太像了，你们想一想，当年打日本人，日本人就像饿狼一样，如果我们的人身上没有狼性我们怎么去和狼斗啊，《亮剑》把国民党的部队演得也很真实，当年打小日本，国民党军队的功劳是千万不能抹杀的。《亮剑》最大的好看之处是尊重历史，很真实。”

老人现在最关心的是台湾问题，老人有一套自己的“高论”：“我看台湾问题就怕夜长梦多，台湾国民党现在也想和我们好，能和平收回是上策，实在费劲就打过海峡，把它拿下。”

我们很受感动，一个耳背眼花的90岁老人，这么关心政治，关心国家大事，这是他戎马一生的革命情结，他追随共和国的缔造者们，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里，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革命事业。今天，他虽然老了，但在他的思想深处，依然是属于革命的，他依然保留着随时为国家、为革命献身的精神。

(此文为作者和白银电视台记者赵晓林合着)作者：陇上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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