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无论王继光先生也好,《考论》的作者也好,还有个别坚持沙陀谬说的人也好,对《李英神道碑》所述,均认为有攀高家世之嫌,但却拿不出一点证据,王继光以否定李南哥为元西宁州同知来作比附,结果毫无真实性。是否有攀高家事之举这要以当时历史社会环境来分析,不能一概而论。李南哥为元末明初人,李英为明初人。他们要高攀一个历代称为“僭伪”的西夏皇帝为自己祖先,是否对他们有利?这要看明初对少数民族的政策如何。
朱元璋“把国内的少数民族都叫做‘夷狄’,把中国只看成是汉族的中国,不是多民族共同缔造的中国;中国只能由汉人统治,少数民族的统治便是‘冠履倒置’” [27]他在北伐檄文中开头便说:“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后又说:“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扩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共体之。” [28]
朱元璋还提出了民族同化的一系列政策,如“胡语胡姓,一切禁止”(《太祖实录》卷30),“蒙古、色目人现居中国,许与中国人结婚姻,不许本类自相嫁娶”(《太明律?蒙古色目人婚姻》),难怪西夏遗民在明朝纷纷汉化,改姓换氏,《明史》云:“明兴,诸番部怀太祖功德,多乐内附,赐姓名授官职者不可胜纪。” [29]我李氏在元代尚用少数民族名讳,至明代则皆改为汉名。在《西夏李氏世谱》还记载着这样一件事:中府李氏族人矢刺,因随英平叛有功,升右所镇抚。景泰元年(1450)病故,其子告蒙本卫所,保送赴部审查,兵部驳回,未予袭职。究其原因,由于未改汉名。因矢刺之子叫星吉,姓讳不明,后改为李清,重报上去,才被批准。[30]在这样一个歧视少数民族的政治环境中,他们高攀一个国人鄙视的“僭伪”皇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李南哥墓志铭》仅书“其先世居西夏”,其夫人碑中只言“唐季赐姓,显宦大宋”,寥寥数语,不言其详,是有所顾虑的。正和其墓志铭中不言其为元西宁州同知的史实,是同样有苦衷的。到李英、李文时代,政策有了放松,才敢书“西夏国主裔”。世人不察,均以“高攀”对待一切家谱,是不实事求是的表现。
《西夏李氏世谱》出版后,我给史金波、白滨二位先生各赠送一部,他们都写来了热情洋溢的信,鼓励我继续研究。我高兴地看到白滨先生在看到《西夏李氏世谱》后,写的一段令人感动的话:“1998年8月,经李培业先生整理其父李鸿仪先生编纂的《西夏李氏世谱》,由辽宁民族出版社出版。2000年冬,蒙李培业先生寄赠一部,书中读到了他对我质疑的驳正,同时也看到他对昔日发表过的文章的修正,如原文称西夏末帝李睍子李赏哥曾入元为“元歧王府官”,这里改为‘元祁王府官’;并称末帝李睍子“赏哥非睍所亲生,而为其侄者,大有可能。”如此一改则又另当他论。《世谱》洋洋80万言,内容丰富,资料珍贵,认真拜读与消化当容时日,我赞赏李培业先生对学问的执著追求精神,如他所希望:在《西夏李氏世谱》出版后,更多的西夏史学者,不抱任何偏见,以实事求事的态度共同进行研究。” [31]《考论》发表在《西夏李氏世谱》出版之前,难免有不周之处,因为它是西夏学者写的论文,影响很大,故我不得不据实答辨。其实,我自己对先父所冒着生命危险保存下来的资料,未完全挖掘出来,比如李絜邦于乾隆壬午(1762)所修的家谱,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已于《西夏皇族后裔再考》中作了介绍,[32]这样我所藏的家谱已有十一部。近年来青海族人纷纷献出家谱,供我参考。我已收集到很多有参考价值的资料,想再整理出版一部《西夏李氏世谱补编》。我也访问到一些先父所保存的家谱流失情况,比如世传明代李云龙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所修家谱,为一李氏族人李长清(随藏民而叫一旦)所据有,被族人李箴发现告知我,我即派外甥去寻找,结果一旦已亡,问其子不知下落。还有一本家谱被人带至格尔木,至今未寻回。今年清明节,我回家乡,给父亲扫墓,索回了被别人拿去的《西宁府新志》(乾隆木刻本)。可见,先父保存的有关李氏历史资料,虽经“文革”之灾,尚未完全烧光。有的是在“文革”前已被人拿走,有的是在黑夜烧书时,别人抢救出来。如果全部寻回。对研究李氏历史将会更加深入。我也欣慰地知道,《西夏李氏世谱》的出版,引起了一些年轻学者的注意,他们认为此书对研究西北民族史很有参考价值,有的还想以“李氏家族史”为研究专题,组织人力进行研究。《西夏李氏世谱》对研究青海土族族源问题,也是很有用的资料。先父所做的工作得到了人们的肯定,我为先父雪耻的目的可以说已经达到了。
〖参考文献〗
[1]王继先:跋《李南哥墓志》,青海社会科学,1994年,第3期,82-86页。
[2]李培业:《算法纂要校释》,安徽教育出版社,1986,11页。
[3]李鸿仪编纂:《西夏李氏世谱》,辽宁民族出版社,1998,47页。
[4]同上,49页。
[5]赵尔巽等:《清史稿》(《二十五史》本),517卷,土司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639页。
[6]同[3],64页。
[7]同[3],84页附。
[8]同[3],590,591页。
[9]同[3],212页。
[10][11]《明史》卷147,列传第35。同[5]版本,429、430页。
[12]同[17],46-47页。
[13]李培业:会宁伯李英神道碑之研究,载《西夏李氏世谱》,658-669页。
[14]同[3],131页。
[15]同[3],52页。
[16]王继光辑注:《西宁卫志》,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81页。
[17]王继光:《安多藏区土司家族谱辑录研究》民族出版社,2000年8月。
[18]史金波等:西夏后裔考论(载《辽金西夏史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152-165页。
[19]同[13]。
[20]同[13]。
[21][22](元)陶宗仪《辍耕录》(《四库全书》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四库笔记小说丛书)
[23](宋)司马光:《涑水记闻》,中华书局,1997,207-208页。
[24](清)吴广成撰,龚世俊,胡玉冰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1页。
[25]章太炎:《重订三字经》(附王相训诂本),巴蜀书社,1988,11页,18页。
[26]胡玉冰校注:《西夏志略校证》,甘肃文化出版社,1998,9页。
[27][28]吴晗:《朱元璋传》,三联书店,1980,130页。128-129页。
[29]《明史》,岳麓书社,1996,卷156,2304页。
[30]同[3],92-93页。
[31]白滨:述善集校证序,(载《述善集校证》,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
[32]同[3]651页。
2004年5月1日初稿
2005年6月28日修订稿
http://gentlyking.bokee.com/44595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