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的草 - 『童年住事』 - 会师楼中国甘肃白银会宁人家在线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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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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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11 07:59 资料短消息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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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的草

　乡里的草不同于城里的草。城里的草是给人看的，是很金贵的东西，有人伺候着，有人守护着，有各种各样的牌子警戒着，牌子上黑底白字赫然入目：严禁践踏，违者罚款XX元。走的地方多了就会知道，越富裕的城市草越多，也越金贵。
　　乡里的草是最下贱的东西。不仅可以任人践踏，连猪狗牛羊都可以在它头顶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什么字眼一沾了“草”的边，身价一下子就跌到底了。说谁没本事是“草包”、说人没身份是“草民”、办事不谨慎是“草率”、一文不值是“草芥”，哪怕当了英雄，若非出自名门，也只能是“草莽”。旧社会，一个人被逼得没活路了，头上插根草标，就算把自己贱卖了。
　　下贱归下贱，可乡里的日子一时也离不开草。灶房里烧的，炕洞里填的，头上戴的，脚下穿的，炕上铺的……更不要说大大小小牲口们的肚子基本是靠草撑起来的。人有个小病小伤的，弄把草药对付了，墙有个小缝小洞的，抹把草泥凑合了。就是把草烧成了灰，撒到地里还能肥田。
　　给人看的草高出一筹，让人用的草不足挂齿，在经济学上或许可以用“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矛盾来解释。其实，不光是乡下人，如今四五十岁的城里人，大概都有过以草充饥的经历，都和草有着不解之缘，都知道一把极卑贱的草，可能挽救一个极宝贵的生命。要是再往深里想想，今天人类赖以生存的粮食，不都是从草进化来的吗？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这没错，就怕走着走着，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就像庄稼人骂的“吃饱了踢锅，睡醒了拆炕”。可惜人们最容易犯的毛病恰恰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刚刚吃饱了肚子，就开始糟蹋山，糟蹋水，糟蹋粮食，至于草，连受糟蹋的资格都不够。
　　前几天和弟弟电话里闲聊时，他说现在乡村的草越来越少，都叫“大寨田”给占完了。就算路边崖畔长着稀稀落落那么一点，不是喂了牛，就是烧了炕。放眼望去，童山濯濯，满目灰黄。秋收一过，大地赤裸裸地躺在昏暗的天空下，像一具被剥了皮的僵尸，丑陋而恐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唐诗中的草，生命力是多么顽强。不过，野火烧不尽的东西，人是能够连根拔掉的。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没救了。孔子曾说“苛政猛于虎”。要是看到当时的情形，大概还会感叹“人祸大于天灾”。
　　就这样，乡里的草一天天萎缩着，退却着，就像小时候渗出水的绿意那样，慢慢变成了久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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