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回靖远，我都被浓浓的乡情感动着。在家乡的每一个角落，总有一帮真诚相待、推心置腹的兄弟们围绕在我周围，他们以自己挚诚的言行温暖着我被都市的灯红酒绿和虚与委蛇熏染得孤寂而麻木的心。

寓居省城17年，漂泊不定的生活和很难顺心的工作让我对世故人情无可奈何地滋生出一种执拗的淡漠。每每在餐饮娱乐场所与一帮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推杯换盏、笑语欢歌，我的心绪却总是惴惴不安。满腹的酒菜和萦耳的欢歌反倒让我有五脏六腑被掏空的感觉，徒留一副没有思想的臭皮囊随波逐流。夜深人静之际，醉眼朦胧的我蹒跚在金城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偶尔挣扎着直起软绵绵的身躯，用迷蒙的双眼仰望林立的钢筋水泥怪物上闪烁的霓虹灯，我自言自语道：“这，难道就是我或许要栖身到寿终正寝的地方吗？”

在兰州，我时常是迷茫的甚至是惊恐的，就像非洲草原上与象群失散很久的一头孱弱的小象，前路渺茫，何时才能寻找到自己的归宿？

一旦踏入家乡靖远的地界，我悬空的心立即落实在那方我梦萦魂牵的厚土上。这时候，不断掠过车窗的濯濯童山仿佛翠绿一片，不断敲击着脸面的沙尘似乎也化作轻柔的春风。

那天，车才过黄河桥，我就拨通了县城中已侯我多时的老同学王龙的手机，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就从话筒中传进了我的耳膜。

我要去给祖父和母亲上坟，王龙在县城已等了我两天。前一天，我说好要回靖远上坟，王龙就准备好车等我。我临时有事回不去，忘了告诉他，他一直等到中午还不见我，打手机问我，我才急忙给他道歉。他很平静地说：“没关系，你明天啥时候回来，告诉我，我等你。”

我刚到哥哥家坐稳，手机就响了，王龙说他已到了我哥楼下。

整整两个小时，王龙陪我和哥哥分别给我祖父和母亲上了坟。回到县城已是中午时分，王龙又请我们去风雷街的一家鱼庄吃饭。服务员上凉菜时，王龙给我们的老朋友老张大哥打手机，请老张一块儿吃饭。不一会儿，老张骑着摩托赶来了。刚进包厢，老张匆匆摘下手上戴的白帆布手套抱歉地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刚从工地上赶来。”老张是水暖工程师，单位效益不好下岗后自己揽活干。这天上午，他给一户人家改水暖管道。王龙给他打手机时，他正领着徒弟忙得不可开交。一听我来了，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给徒弟交代了几句，就匆匆骑着摩托赶来了。

吃晚饭，哥哥回家了，王龙、老张继续陪我喝啤酒。下午，老张去处理工地上徒弟解决不了的问题，王龙陪我去风雷街的一家宾馆登了房间。我准备往出掏身份证和钱时，王龙早把自己的身份证和200元押金交给了前台的服务生。

陪我在房间中休息到下午四点多，王龙就开始给其他几位兄弟打手机。先给我俩的小学同学史敬先打手机，敬先说他在家等一位朋友来访，王龙对着手机就是一句只有我们之间才使用的亲昵的脏话：“妈的个X，少放你妈的个XXX，赶紧往风雷街的XX宾馆走人！”敬先问王龙谁来了，王龙故作极不耐烦的口气道：“管X得宽，赶紧往来走！”5分钟后，穿着浅色西装、红T恤的敬先就进了宾馆房间的门。看见我，他咧开大嘴呵呵笑道：“哎呀，哎呀，远路上亲戚来了，原不怪‘老蛋’（王龙绰号）催我催得那么急！”我和王龙尚未搭话，敬先又急不可耐地说：“赶紧整一扎子啤酒，我和克强好好喝一下！”王龙冲着敬先就是一句：“你个驴X的每天除了喝啤酒还会干啥？你急着寻死去呢吗？我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咱们和克强、还有其他几位兄弟一起到宾馆对面的火锅店吃火锅，到时候让你个驴X的喝个够！”说完，王龙不再理睬敬先，拨通了张凤泉老弟的手机：“泉儿（凤泉乳名）！手底下的活干完了吗？没完让你老婆接着干，你赶紧往风雷街XX火锅店走。克强来了，今晚弟兄们在一块儿吃个饭，热闹热闹。”

我、王龙和敬先坐进火锅店的包厢后，老张、硕军老弟、泉儿随后来到包厢。老张的活还没干完，他让徒弟替他先撑着；泉儿的照相馆还在营业，他让老婆小刘招呼顾客；硕军老弟把出租车交给老婆跑，给儿子做好臊子面就来了，这天是他儿子生日；王龙更不闲，他身为个体老板，既搞工程又开饭馆，一大推业务撇下不管，专门陪我。

刚进包厢，敬先就冲着服务员嚷嚷开了：“叫你们老板来，咋给我们安排了这么个包厢？”这是一个较大的包厢，中间用推拉门隔开，成了两间包厢。推拉门那边，一帮人正吆五喝六地划拳喝酒。敬先说太吵了，要求服务员叫老板换包厢。敬先告诉大家，老板是他表侄，肯定买他的帐。我这才想起，刚进火锅店一楼大堂时，我看见大堂墙上挂着一副敬先大哥画的山水画。不一会儿，满面笑容的老板来了，反复向我们解释的确再没有单间的包厢了。敬先还在那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嘟嘟囔囔地训着老板，看着一脸尴尬的老板，我赶快解围：“敬先，见好就收，你耍啥口呢？不就吃个火锅吗？用得着你大动肝火吗？！”敬先这才放了老板一马，回头对服务员说：“赶紧上一扎子青岛啤酒！”服务员刚拎来啤酒，敬先迫不及待地捉起两瓶，用右手拿的瓶盖儿把左手拿的瓶盖儿迅速启开，给每位弟兄面前满满倒了一杯。紧接着，他端起酒杯说：“弟兄们都端起来，先润一下嗓子再说。”话音刚落，他手一扬、头一仰，啤酒杯就见底了。大家连喝三杯后，敬先洗好服务员拿来的扑克说：“老‘下数’（规矩），咱们今天还来‘梦幻拖拉机’！”像变戏法一样，他迅速往每个人面前发了3张扑克后，由他当“保官”（庄家）的“梦幻拖拉机”就轰轰隆隆地开过来了！

火锅底锅的香辣虾才吃完，涮的荤素菜还没涮，一扎子青岛啤酒就就完了。菜涮到一半时，第二扎子啤酒已喝得剩了两瓶。从来不喝啤酒的王龙一直喝着可乐，为不扫大家的兴，我们喝一杯啤酒，他自告奋勇地喝两杯可乐，满肚子可乐胀得他起一下身都很困难。

考虑到第二一天大家都有事干，王龙提议送我回宾馆休息。我去前台买单，王龙佯装很生气：“你要这个样子，下次回靖远，不要告诉弟兄们！”说完，掏出银联卡刷了卡。这时候，敬先早奔出了火锅店，径直走进对面一家小超市就提出一扎子青岛啤酒。他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就进了王龙给我登的那家宾馆。

大家在宾馆房间刚坐定，敬先就高声宣布：“这一回我们不来‘梦幻’了，耍‘扬沙子’！”这一晚，我们在宾馆的房间中扬得‘沙尘’四起、扬得天昏地暗！在大家一再撺掇下，王龙不喝啤酒的最后防线崩溃了，他也抓起啤酒杯大口大口地猛喝，喝得眼睛都直了。“沙尘”弥漫时，弟兄们的舌头都硬得不怎么好使了，不怎么好使的舌头就满嘴胡叫、满口胡说开了！于是：平常矜持地叫王龙“王老板”的，就直呼“老蛋”；往日高抬老张的“张工”，就变成了“张大炮”；亲切的“史馄饨”（敬先昵称），就成了“老扁”、甚至比这更难听的绰号。我是“远路上来的亲戚”，大家暂时保留我的小尊严，总算没有叫出兄弟们皆知的绰号。

阵阵绰号声中，“荤段子”、“黄段子”就从喷着酒气的口中奔涌而出。都是大老爷们儿，都没有老婆娃娃监视，大家放肆得就像荒原上追逐猎物的饿狼。

快凌晨1：00了，一帮满面红光、气冲牛斗的弟兄欲罢不能。要不是第二天都要为生计奔波，说不定我们这帮弟兄还要热闹下去。王龙叫上“老扁”、泉儿、老张回家睡觉，担心我喝多了不舒服，王龙让硕军老弟留在宾馆陪我。

硕军老弟拉开被子盖在和衣仰躺在床上的我的身上，随即关了灯。酒精作用下头脑异常兴奋的我怎么都无法入睡，多年来我跟靖远的一帮弟兄们赤诚交往的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每一次我回靖远，一帮弟兄们无论多忙，都会毫不犹豫地抽身陪我，一直到我离开靖远。有时候，我怕麻烦弟兄们，有意不告诉他们，从汽车站下班车后悄悄地通过南街往西街的哥哥家走。刚走到南街中段，我的手机响了，王龙的声音就来了：“在哪呢，老弟？”我谎称自己在兰州，王龙又道：“你把头往右转，看一下我在那！”我一转头，王龙笑吟吟地从泉儿家的照相馆中出来向我招手。我的心里一热，紧随王龙进了泉儿家临街的照相馆。

泉儿是个很真诚的好兄弟。他和老婆开的照相馆就利用自己家临街的铺面，他和老婆都是热情好客的人，他家的照相馆就成了弟兄们经常聚会的地方。在靖远，我的一帮好弟兄互相之间寻找时，很多时候，对方都会说一句话：“我在泉儿家照相馆。”夏天，泉儿老婆小刘妹子给大家炝一大锅浆水，拌几盘子凉菜，切二斤卤猪肉，弟兄们就呼呼啦啦地在泉儿家开吃了；冬天，泉儿老婆往烤箱中塞满洋芋，洋芋刚烤熟，到单位上签完到看报纸看得无聊的弟兄们、开车路过门口的弟兄们、专程赶来的弟兄们，一人手中抓一只烤得沙噜噜的香气扑鼻的洋芋就大快朵颐。

就像洋芋只有放进泉儿家的烤箱烤才鲜美无比一样，我们这帮弟兄只有隔三差五聚在一起胡吃海喝神聊才能加深感情、友谊长存。

我们这帮弟兄经常在一起饕餮、豪饮，但我们绝非那种经不住时间考验的酒肉朋友。我们是历经磨难才见真情的铁哥们儿，我们是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互帮互助的好兄弟！

就在我们一帮弟兄在风雷街鸣俦啸侣、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之时，王龙还不失时机地给平川的李郁本兄弟打手机让他打的赶到靖远与弟兄们同乐。郁本兄弟加班赶不来，一再答应第二天上午赶来和大家欢聚。

第二天一大早。我、王龙、老张坐着硕军兄弟开的那辆我们最熟悉不过的老“夏利”去海原办事，途径南街“老扁”的馄饨摊子时，看见“老扁”正精神焕发地跟老婆一道忙忙碌碌地招呼客人吃名扬靖远的“老扁馄饨”。

老“夏利”途径平川时，郁本兄弟给王龙打来手机：“你们还在风雷街吗？我准备马上打的往靖远赶！”王龙这才想起忘了告诉郁本我们今天要去海原，赶紧给他道歉并与他约定下次聚会的时间。

第二天下午，我们从海原返回经过平川时，郁本又打我手机再次叮嘱我下次聚会一定不能缺席。

哦，我的这帮可亲可爱的家乡的弟兄们啊！人到中年的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永远为生计不停地忙碌着，永远和弟兄们心连心地快乐着。

不久的将来，当白发苍苍的我们面对我们的子孙回首往事时，我们会自豪地说：“拥有一帮肝胆相照的弟兄，我这辈子没有白活！”

（2010年4月9日急就于金城无用斋）


引用：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69ebf20100hyrl.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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