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前天，无意中在朋友圈看到了一条标题是《男人气质》的微信公号文章，打开一看，是一组解放军战士抗洪救灾的照片与文字。在按语里，编辑煽情地说，这些男人用自己的脊梁堵住了肆虐的洪水，用自己的臂膀筑起了保卫民众的防线。这是男人的气质！这是民族的精神！有他们才有家！

说实话，这组照片确实把我感动得够呛，这些铮铮铁骨的汉子，在风中，在雨中，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咆哮的洪水搏斗，与恶劣的天气搏斗，与猖獗的灾害搏斗，撑起了中华民族的希望，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动人篇章。

然而，女权主义者的敏感，又让我从内心里不认同编辑的推荐语，我觉得，这组图片所谓的男人气质，绝非男人所独有，如果给女人同样的机会，她们照样能够做到。我甚至想，抢险救灾中的主角之所以是清一色的男性，一定是女性被排斥在军营之外了。我相信，如果军营里男女能够各占一半，女人战天斗地的场景是一定会出现在照片中的。

事实上，无处不在的性别歧视，尤其是职场性别歧视，均是传统性别分工的结果。这种分工的核心理论是，男人的刚强的，女人是柔弱的，男女两性各有各的领域。一到具体案例上来，往往就是打着保护女性的旗号，行歧视女性之实。记得去年内蒙古一家出版社招聘编辑“仅限男性”的理由就是，这个岗位需要上夜班，而上夜班对女性不利。

这个理由当然是牵强的，更不符合法律的规定，中国妇女报做了批评报道后，在当地有关部门的督办下，涉事单位进行了整改。

女权主义者不能回避的问题是，男女两性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性别，思维方式与判断能力或许是后天的文化构造的，但整体而言，女性在体力上毋庸置疑是要弱于男性的。这种体力上的强弱，究竟该不该成为职业领域的不同分工？

好像还是去年，某地发布的招牌公务员公告，警察这一职位又几乎被男性垄断。这个招牌公告引起了包括我在内的诸多女权主义者的愤慨，大家纷纷在微博发文强烈谴责，说警察这个岗位应该允许女性报名，至于女性去不去应由她们自己决定，但你得把机会给人家。

女权主义者的主张，遭到了不少网友的抵制，他们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哪个单位用人也得考虑实际效果，如果招来的人不能在这个岗位发挥作用，就是白白浪费人力资源成本。我相信，这些网友的言论并无恶意，他们可能就是看到了女性现实某一方面的弱。

这些网友的逻辑当然经不起女权主义者的推敲，女权主义者们则说，像警察这样的岗位，即使是要设置一些特殊的条件，但绝不能以性别来划分，比方说可以比试谁的力气大，同等条件下，排名靠前者录取。

理论上的争辩，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实践来支撑，想必还会继续争吵下去。除了诸如招聘编辑都要按性别区分的极端事件外，像警察这样的特殊岗位，即使女权主义者喊破嗓子，短时间内要想改变现状也绝非易事。

白浪滔天的武汉水灾，再一次将男性的英勇推到了台前，更加强化了所谓的男性擅长的领域，就像我文章开篇提到的那组《男人气质》的图文一样：他们在堤坝上汗流浃背地扛沙包，在汪洋的水面上驾着冲锋舟横冲直撞，在废墟中救出一个又一个的受到惊吓的群众。

必须客观地说，在这一次抗洪抢险的战斗中，男性确实比女性付出的多。而这，正是男性最值得骄傲与自豪的地方：我们是女性的保护神，我们给女性提供安全，女性离不开我们。

如果把这种话语进一步深推，其实又是传统性别分工的陈词老调。当女权主义者主张某些领域（比方说政治局）没有女性的身影时，一些人肯定会说，有本事你上战场啊！在中国的乃至世界的历史上，虽然战场上不乏女性脱颖而出，但毕竟还是男性占了主流。

在武汉水灾这件事上，我没有看到女权主义者发表意见，我却一直在想，如果这些救灾画面上男女两性平分秋色，社会舆论会是一个什么方向？作为女权主义者，我当然希望女性冲锋陷阵的画面出现，这样就证明了我的判断，只要给女性机会，她们就能做好一切。

但是，女权主义者虽然本质上是追求性别平等与性别公正的人，虽然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与落脚点都是为了女性的利益，但女权主义者并不是广大女性本身。当女权主义者主张性别平等时，反对者肯定会要求各个领域而非某个领域都要平等。如果舆论出现要求女性与男性一样参加抗洪救灾的声音，绝大多数的普通女性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在我写这篇文章之前，看了一个新闻，说是江西省九江县新洲垦殖场（相当于村委会）发布了一个公告，当长江九江站水位达到21.5米时，所有外出务工的成年男性都必须无条件回乡参加防汛，对迟回或拒不回乡者，按每天500元征收以工代劳费，取消分地资格，取消社保资格，取消一切上级给予的优惠政策，并建议公安机关注销本地户口。

这个所谓的乡规民约当然是荒唐的，已有媒体发表评论予以驳斥，我在此不再评论。我感兴趣的是，这个村子里的规定为何只针对男性村民而非女性村民。法制晚报记者就此事采访江西省九江县县委宣传部时，一位工作人员称，如果村民真的不回老家防汛，根据《防洪法》的有关规定，是可以处以一定的处罚的。我的问题是，如果《防洪法》确实有这样的规定，如果该村的公告把女性村民也列进去的话，女权主义者是一种什么态度，普通女性村民又会是一种什么态度？

无论是军营鲜有女儿身，还是九江这个村子免除女性村民防洪的义务，其根基都是在强调男人的责任与价值。作为女权主义者，如果我说这对男性不公平就显得矫情了。我想在这里做一个假设与读者诸君分享：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男人，女人们面对疯狂肆虐的洪水会束手无策吗？

（作者系女权主义时评作者，精卫鸟女性文化评论机构主笔，著有《另一种美》，新浪微博@高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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