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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载] 怀念兰州与酒有关
乐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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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28 12:43 资料 短消息 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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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兰州与酒有关

  1
  白满川找到我,让我帮他一个忙。
  白满川毕业后找了一份报社编辑的工作,开始了朝九晚五的坐班生活,作息规律,工资稳定,令人羡慕。
  白满川说他接了一个任务,他的主编让他写几篇文章。白满川说他早就想亲自操刀写文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让我务必帮忙。
  白满川想写一部关于兰州的小说。这是他的一个梦想。
  我说:“我能帮你什么?”
  他说:“我需要你讲述你的生活,讲述你在这座城市的喜怒哀乐,哀怨惆怅。”
  我说:“从哪里开始?”
  他说:“你随便”
  我说:“那就从毕业开始吧。”
  他说:“也行。”
  这是一个夕阳斜照的下午,天空的浮云随风飘荡。我坐在绿荫密布的兰山上,品尝着三泡台所散发出的清香,俯视着这座沐浴在阳光中的城市,开始讲述一群人关于这座城市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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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兰州与酒有关第二章

我和南方的故事应该从一碗泡馍说起。
  “这里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属于黄土高原的北端,北接毛乌苏沙漠,东与太行山相望,西连宁夏平原,山川地貌气候河流与关中大不一样。山川密布,沟壑纵横,降水稀少,植被欠缺,是这里主要的地理地貌特征。这里是亘古有名的边陲重镇,古代有名的战场,北方游牧文明与中原农耕文明的交汇地,那句著名的唐诗‘可怜吴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说得就是这里。”
  “这里保持了黄土高原最古老的民居——窑洞。这种古老民居的传承与发扬都与这里的气候条件与人文观念有很大的关系。由于黄土特有的直立性质,使得这里的居民首选的居住方式成为易于开凿的窑洞,加之窑洞的冬暖夏凉的特性,造成了这种古老居住形式的千年传承,至今任然为当地人所喜爱。这里的窑洞一般顺山势开凿,选在山的阳面半坡处,利于阳光照射泄洪排水。我住的这家旅店就是几孔窑洞在组成的。”
  “当然,这里也有千年传承的民歌——信天游,当地人称之为曲的歌谣。这里的曲因为当地浓厚方言的运用,和歌谣形式所反映的生活百态,因此在这里的生活中显得极其普遍。这种民歌形式的诞生,我们应当归结为当地独特的地理气候,以及所处的地理位置所产生文化特征。由于这里的干旱气候,致使当地的生活水准几千年来一直不高,耕不成,牧不成,仕不成,商不成,造成这里的文化注入了更多的无奈与绝望的成分。曲就是这种文明认知的体现。”
  “曲在这块土地上的流行与普遍大大超过了我以前的理解范围。这种讲述怨妇望夫,征夫思乡,边关寒月,攻占征伐的歌谣在这里随处可以听到。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在麦苗覆盖的田间,在草色点点的荒坡,无论是放羊的娃娃,做工的工人,念书的学生,做饭的婆姨,晒暖的老人,只要高兴,他们就会歌唱。他们的歌声里透着对这块土地的哀怨,对古老历史的怅惘,对这里生活百态的留恋。”
  每天晚上我就会看看南方的帖子,看看她在旅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看看她的旅程是否愉快,是否有所收获。
  两个月的旅程,南方变化不大,只是有些黑。她说她走了许多地方,吃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听了许多好听的曲,见识了许多民俗民风。她说那里的曲不仅好听,人也仗义好客,她也结识了许多的人,长了不少见识。她还说我应该和她一起去,她说那里的婆姨不仅漂亮,而且贤惠,像我这样的货色,找一个应该不难。
  南方用一碗羊肉泡馍招待我的到来。作为一个地道的关中女娃子,她对泡馍的热爱是不遗余力的,一年的时间,她带我找遍兰州有名有姓的泡馍馆子,得出的结论是,没有西安的好吃。爱屋及乌,我现在也喜欢吃这个。仅仅是喜欢。
  南方看着我不上台面的吃相,不太高兴。她眼睛盯着桌子,面无表情地吃着我带来的红枣,一颗一颗地放进嘴里,然后吐出枣核。
  我风尘仆仆一身倦容的模样很让人怀疑我的职业。南方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
  她说:“来,放点盐?”
  我说:“不用。”
  她说:“加点醋?”
  我说:“不用。”
  她说 :“蘸点蒜?”
  我说:“不用。”
  “那就滚,别在这丢人。”
  我蘸了点蒜,朝她报以感谢的微笑。她已经露出愤怒的苗头了。我如果不这么做,她很可能就会动手,不出意外的话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就会扣在我的头上。
  她说:“好吃不?”
  我说:“攒劲得很。”
  “你要是再这个吃相,你就从这里滚回去。”她很愤怒,继续说:“你要清楚你的脚踏在什么样的土地上。”
  “西安城,文明之邦,礼义之乡,民风淳朴,底蕴深厚,当然,还是十三朝古都。”我说。
  “你满大街看看,有你这么吃饭的么,”她把剩下的枣装起来,把餐巾纸递给我,白了一眼,“糟蹋这碗饭了。”
  在她眼里,我还没有一碗饭有价值。我不生气。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一年了,习惯了。
  我认识南方,是源于一碗牛肉面。
  如果清晨不去吃一碗牛肉面,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地道的兰州人。这话是孟仕林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刚刚入学,是个新生。在此以前,我每天的早餐是一碗豆腐脑一个饼子,泾州城里最便宜最普遍最美味的食物。
  牛肉面在兰州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饮食,它已经成为一个城市的标志,成为了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必不可少的生活必需品。如果你有幸穿梭在这座城市里,你会发现,牛肉面馆子的数量的众多会让你眼花缭乱,眼睛发昏,头脑发胀,不仅开遍了兰州的大街小巷,也开遍了兰州的各个高校。
  南北两边靠山,中间黄河穿城而过的地理形态,不仅造就了这里独特的盆地气候和自在安稳的生活情趣,也造就了牛肉面的独特味觉,以至于走出兰州就不会找到比这里更好吃的面。
  在兰州,据说最好吃的牛肉面都是连锁的,它们的分店遍布兰州的城市角落,街街巷巷,食客无法计算,上至领导干部,企业老板,城市白领 ,大学教授,下到摆摊小贩,搬砖小工,算命先生,街头乞丐,种类庞大,群体繁杂,当然,还包括念书的娃娃。
  在这座经济尚不发达但物价不低的城市,牛肉面的价格相对于其它的饮食是大众比较容易接受的,尤其在各个高校。对于那些经常身无分文的学生们来说,他们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牛肉面,所以,在我的学校,牛肉面馆里从来都是人声鼎沸,接踵摩肩,从来不缺生意。
  每个周末的下午,我和孟仕林会去网吧打一场魔兽,赌注是一碗牛肉面外加两个蛋。不是因为友谊,不是因为热血,是因为无聊,睡了一天的我们得找个娱乐项目活动活动筋骨,锻炼锻炼心智。这是我们共同的爱好。经过两个小时激烈厮杀之后,我惨败而归,于是愿赌服输,直奔食堂吃牛肉面。
  一个地道的牛肉面馆,会在清晨开门营业,会在午饭过后关门歇业。因为在兰州,牛肉面可以是早餐,可以是午餐,但不是晚餐,很少有人把它当做晚餐吃,但是,学校例外,这里全天营业,所以,天色已晚,夜幕降临,食堂里仍然生意兴隆。
  孟仕林和我吃饭的桌子上摆放了六个碗,是的,都是我们吃的,我和他每人三碗牛肉面,外加两个蛋。之所以吃么多,是因为我们的早餐和午餐省了,肚子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补补欠账。
  孟仕林说这一顿饭可以撑三天,他又可以省下钱了。他又买了一些书,穷的就剩顿顿喝粥了,为此借遍了寝室的每一个人,没有筹措到一分钱。他只能节省了。我们没有借给孟仕林钱,是因为他以前的还没有还,不能让他的债台越筑越高,不能让他的错误越犯越深。但是,我们并不是见死不救,我们给他管饭,例如这一顿饭。
  孟仕林左一眼右一眼地巡视着灯光璀璨的食堂,用搜索猎物的目光注视着正在就餐的同学们,殷殷期待着从他眼前走过一个女人。
  他运气不错,真的过去了一个。
  他有些惋惜地对我说:“可惜了,有些富态。”
  “不错啊。”我抬头看了一眼,发表了我的意见。
  “尚武,你的眼睛度数是不是又长了?你什么眼神啊。”孟仕林很不满。
  我把嘴里的东西使劲咽了下去,喝了一口水,准备认真地看看。我不能让孟仕林觉得我的审美出问题了。淡蓝色的衣服,一抹刘海,拿捏到位的步子。就这些。孟仕林说的不错,有些富态。
  我说:“一般一般。”
  她把找了个位置把书放下,然后去窗口排队取饭。孟仕林说她是音乐系的。他说现在这个时候不上自习的只能是音乐系的学生,她应该是刚弹完钢琴回来。
  她端着碗来到桌子前时已经看不到她的书了,凳子上坐的是一个高出他半个头的男生,他刚开吃。她看了一眼转身走了,一个字都没有说。
  她又去了取饭的窗口,往碗里加了两勺的辣椒,转过身,再一次回到了她放书的桌子前,注视着那个吃得正香的男生,然后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扣在了他的头上,面带微笑,动作敏捷。
  惊恐不安的吼叫刺破了华灯初上的夜晚。
  她依旧矗立在桌子前,看着那个男生艰难地抬起头,说:“我的书在哪里?”
  她拾起自己的书,找了一个干净的桌子,又要了一碗牛肉面,继续吃饭。
  “什么情况啊?”我还没有理顺事情发展的过程。
  孟仕林有些不安地说 :“QQ,幸亏不是我呀。”
  食堂里众多食客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他们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个身上挂满面条的男生。他拨下头发上的面条,擦了擦眼睛,悲壮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南方。我第一次知道打架还可以是这个样子。当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她一战成名,名声远播,众人仰慕。
  孟仕林说:“怎么样,有没有意思?”
  我说:“什么意思?”
  孟仕林说:“英雄惜英雄,我看你有这个意思。我给你创造机会。”
  我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孟仕林说:“一周的饭,一天三顿,每顿饭标准不低于五块,牛肉面必须有蛋。”
  我说:“成交。”
  他说的机会很快来了。学院里组织迎新晚会,要各班表演节目,孟仕林把这个活交给了我们寝室。他是班长,又是院里学生会的头头,不能不管。把这个事交给我们来做,也是迫不得已,他指挥不动我们班那帮数量庞大娘子军,只能指望我们这些整天吃肉喝酒逃课的人。孟仕林说他想好了,我们排的节目是《白毛女》,因为这个节目用人较多,大家都能露个脸,而且台词少好记。当然,好处是有的,事成之后他请客我们喝一顿。
  他说让我演杨白劳,罗胖子演黄世仁。我没有意见,演什么都无所谓,就当吃饱饭了活动活动筋骨。为此,我积极拥护孟仕林,我说为人民服务,甘当绿叶。罗胖子很不满,他说他慈眉善目的,演不了黄世仁。孟仕林说由于情况特殊,他找了一个外援,音乐系的。
  后面的事情平平坦坦,水到渠成。孟仕林告诉我这种事要速战速决,不能拖拖拉拉漫无目标地进行。于是,第一次排练结束后,我就去找南方。
  “什么意思?”南方正在翻弄着她的包包,没有理我。
  我说:“我想知道音乐系的高材生是如何捶人的。”
  “你现在就可以知道。”南方把她的包包扔在地上,抬起头,注视着我。她的眼睛明亮,眼神专注。我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要不你试试?”
  “你能打过吗?”我拾起地上的包包,一把拉起她,说:“你说是不?”
  “是,”南方说,“我也不去。”她甩开我的手,说:“离我远点。”
  我说:“你要是不肯屈尊,明天我就会让你的名字出现在六楼的公示栏里。要不试试。”
  六楼是学校教导处的办公地,公示栏里张贴的是各种处分。
  “你敢?”
  我自信地说:“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的名字还在上面挂着。”
  “行,那我去。”南方说。
  演出是在迎宾楼里进行的。座无虚席,气氛热烈。南方是第一个出场的,她身穿红棉袄,唱着上去的。
  “雪花那个飘啊,北风那个吹啊,北风那个吹啊,年来到、、、、、、”
  南方站在台上唱的时候,我听见下面有人说话了,是院里的两个老师。
  “她唱的是什么?”
  “歌剧吧。”
  “里面怎么有秦腔的味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也听到了。”
  “哪个院的学生?”
  “音乐系的。”
  “能把歌剧唱成这样,的确是个人才啊。”
  “人才啊。”
  演出完了以后,我们去喝酒。我和南方。
  我把那段对话完完整整地给她复述了一遍,听完后她笑笑,给我讲起了她的事情。
  南方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她的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是大学讲师,父亲教音乐,母亲教文学。她从小受到家庭的耳濡目染,长了许多的艺术细胞。她六岁的时候他父亲就带她去戏院听戏,给她讲台上的旦生净丑,给她讲唱念做打,让她听台上人的唱腔。她说这是每一个父亲都会做的事情。她现在都记得这些情景。她的父亲不仅教她听戏看戏,也教她简单的乐理知识,教她谱子,教她唱歌,教她演奏乐器。她悟性好,六岁的时候学会了吹笛子。她还记得父亲教给她的第一首曲子,《梁祝》。她到现在她都很喜欢这首曲子。她的母亲对她的期望比父亲还大。她的母亲对她传道授业解惑是从七岁开始的,那个时候她刚刚开始换牙。她的母亲对她文学修养的培养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她上小学时就能够对她的同学讲述蒲松龄的野史,背诵诸子百家的文章,上初中时和老师讨论马尔克斯的魔幻主义,争辩乔伊斯福克纳的意识流,上高中时基本是她站在台上讲,老师坐在下面听。如果不出意外,她会上中文系读硕读博,毕业后当一个大学老师,接她母亲的班。这是家里的安排。
  她说她之所以来到兰州上学,当一名音乐系的学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按照家里的意思,她应该在西安上一所不错的学校,然后继续生活在那座她已经呆了二十年的城市。她并不讨厌西安城,相反还有点留恋,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被定格在一个地方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按照父母的意思。她说所以自己就替自己做了一回主,去了一个没有去过的城市,上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学校,没有上中文系,是觉得自己的知识够用了,不想耽误时间。正因为如此,她和家里闹翻了,闹的不可开交,出来还没有回去过一次。
  她说她现在有点怀念西安。她在西安的时候,每个周末都会去城墙上晨练。站在城墙上的她,会在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时候俯瞰这座刚刚睡醒的城市,等待着沾着露水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她的脸庞上。她喜欢阳光触摸脸庞的感觉。在清晨阳光普照下的西安城安静祥和,生机处处。
  她喜欢那座古老城市的节奏和韵味。浸泡在历史和文化当中的故乡城市对她的影响已经渗入到骨子里了,永远不能改变。
  那天晚上南方说了很多。她说了她的故乡,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的爱好,她的惆怅,她的迷惘,她的无奈,她的困惑,她的生活。她能喝酒,这是最后说的。
  于是我们就开始喝了。
  在这个娱乐基本靠酒的城市,喝酒成为了与人交友掏心的唯一方式,酒量的多少成为了真心的唯一衡量标准。我完全低估了这个成长在知识分子家庭的姑娘,她的酒量让我为之震惊,她在酒桌上表现出来的勇气令我佩服之至。
  南方的酒量是她父亲培养的。她十八岁就陪着父亲喝酒了,四十五度的西凤。她说她的酒量一直不错,状态好的话能喝一斤多。她说,家里一直把她当做儿子养,所以她的父亲教她知识阅历,教她做人道理,还教她喝酒猜拳。她的父亲说,我没有儿子,你要是不喝酒,就没有陪我喝了。她说没有事的时候,她就会陪她父亲喝两盅,听听父辈们的故事,听听他们的哀怨喜乐悲欢离合,听听他们在这块沧桑的土地上的生活经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我被她灌醉了,不省人事。
  我被孟仕林叫醒已经是中午了。他们刚上课回来,说南方找我。他们坐在床上,面带虚伪的笑容,说着一些虚情假意的话,望着我。他们指望我能说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照进了寝室,铺洒在桌子上。我站在窗前,看看楼下走过的忙忙碌碌的人群,拉了一把窗帘,让更多的阳光照进窗户。
  淡蓝色的衣服,一抹刘海,优雅的语调。
  她在吃饸饹面。
  我说:“什么事,赶紧。”
  她说:“吃饭。”
  “不吃,”我说,“没有事不要找我。”
  “你再说一遍。”
  “没有事不要找我。”我说。
  “行啊。你可以回去了。”她抬起头,放下筷子,盯着我。她说:“把饭钱留下。”
  “凭什么?”我问。
  她说:“谁让你追我的?”
  我说:“我后悔了。我不要了。”
  她说:“要不要我把这个碗摔过来?喝不过就喝不过,还找什么借口。怂人样子。”
  我说:“喝不过,怎么了?”
  她说:“我教你喝酒。慢慢来。酒量是练出来的。”
  我说:“谁要你教?”
  她说:“没有本事就不要挑剔人。你要是能喝过我,我就跟你学。”
  我说:“这算什么本事?”
  她说:“不要忘了,是谁先找我喝的。告诉你,我认定你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说个不字试试。”
  就这样,她砸在我的手里了。我不要都不行。
  六月的夜晚繁星满天,凉风徐徐,夜色清新。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车流滚滚,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的景象。
  我跟在南方的后面,和她一起站在天桥上,看着马路上忙忙碌碌的车和坐在车里的人。
  南方很迷恋夜色里的景色,她久久地凝视着这座城市的夜景,似乎忘记了这是她曾经的故乡。
  “你会娶我么?”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说过你会娶我的,你这个王八蛋。”她有些愤怒。
  “我说过?”
  “说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喝醉的那天晚上。你说你喜欢我,你要娶我。”
  “我喝醉了,我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
  “我喝醉了,我不知道。”
  “你到底会不会娶我?”
  “会。”
  我一直怀疑南方没有说实话,为此,半年后我询问了孟仕林。他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他说我根本不是南方搀回去的,是他们几个弄回去的。当时我已经站不起来,南方没有办法,叫他们来把我抬回去。一路上我不停叫着她的名字,还抓着她的手不放开。
  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路灯所发出的光亮昏昏暗暗,映衬着一个个身影匆匆的路人和他们急切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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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兰州与酒有关第三章

  这是一座清新雅致的房子。
  打开窗户借着街道上明亮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的鼓楼。夜色里的城市依然热闹,灯红酒绿,人影穿梭。
  南方说这个房子是她家的。在她离开西安以前,这就是她的第二个家。每当她在家里呆腻了,就会一个人来这里住几天。
  我来来地欣赏着客厅上墙壁上的书画,摆弄着桌子上的折扇,注视着这些古色古香的东西,询问着忙碌的南方。我不太懂这些东西,询问只是因为好奇。墙上是一副丹青,山水画,看起来有些年代了,画家的题诗不清晰。我很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南方告诉我是米芾的仿品,诗是她父亲题的,写给她的,至于是什么,她忘了。她说这幅画是她五岁那年父亲的朋友送给她的。那天她过生日,抱着人家的腿哭着喊着要礼物,人家才画给她的。
  南方的厨艺不错。房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和四处飘荡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我不停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故意弄的响声很大,我要用这个方式告诉她,我饿了。她没有理会我的诉求,依然慢腾腾地做着她的佳肴。她慢的实在很有耐心。我不得不屈尊去厨房里看了看。她没有再让我吃泡馍,我很感谢她。
  桌子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菜肴,糖醋里脊、鱼香茄子、红烧豆腐、紫菜汤。她站在桌子旁边,一手捏着一瓶白酒,另一只手拿着抹布拭去上面的尘土。看样子,这瓶酒的年龄比我还大。真是破费了。她把酒放在桌子上,取了个凳子坐下,拿起筷子递给我。她看着我,一动不动。
  她额头上汗珠还没有来得及擦去,头发显的有些凌乱。除了比以前有点黑以外,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她。她的眼睛像两根杵子,看得我心里发慌。
  我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塞着食物,满怀愧疚地接受着她的白眼和批评。她端着精致的小瓷碗,往嘴里扒拉着有数的米粒,不屑一顾的看一下我,吃一口饭,眼睛根本没有盯在碗里。她在酝酿语句。我知道,我得抓紧时间,要不这顿饭就吃不成了。
  我终于抢在她前头吃完了。我摸了摸肚子,擦了嘴巴,望着她,嘴角上扬,笑出了声。
  我说:“我吃完了。”
  “哦。”她依然扒拉着她的小瓷碗里的米粒,心不在焉。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我问。
  她没有吃,也没有理我。
  “碗先放下,把嘴擦了。”我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她放下了碗,没有接我的纸巾,自己另取了一张。
  “你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该办的事我也办完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明天我就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没有计划。
  “回兰州?”
  “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找个工作?是不是想回家当教师?”
  “不知道,先混着,边走边看。”
  “真的?”
  “真的。”
  “如果你想结婚的话,就别等我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这样的话题太遥远了,太模糊了。
  “人得为自己活着,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太顾及别人的想法和感受,有时候,你想的太多了,做的太少。”南方说。
  她说得不错,我和她不是一个类型的。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
  “我会使自己生活得更加舒服的。”我说。
  她又端起了她的那个精致的小瓷碗,开始扒拉那几颗有数的米粒,动作细腻。她吃饭的速度不快不慢,细嚼慢咽,品品尝尝。正是应了那句话,花开花谢,看云卷云舒。这不像是在吃饭,像是在表演,给我看的。我有点不舒服了。
  我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伸伸懒腰,把那瓶比我年龄还长的酒取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西风。
  她说:“为什么不多呆几天?看看也好。”
  “算了。没有这个心思。”我说,“再说也没有票子。”
  “如果真不想呆了,那就回去吧,”她两手撑着下巴,看着我说,“我有些事,还走不了,事办了我找你。”
  “有什么打算?”我问。我很关心这个问题。
  她说:“干我喜欢干的事情。”
  我问:“继续写东西?”
  “是的。”
  “多少时间能写完?”
  “没有想过。什么时间写完什么时间算。”
  “想好了?”
  “不用想。也没有什么可以想的。”
  我说:“那你去哪里找我?”
  她说:“只要我想见你,我就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死了还是活着。”
  我说:“如果我死了,你见我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这是爱情,是信念,是坚持,是一个人一生都在追求而不得的东西。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把你尸首带回来。”
  南方把那瓶酒拿过去,给我倒了一杯,给她倒了一杯。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她喝酒的样子真好看。
  她说:“你为什么不喝?”
  “我为什么要喝?”
  那就开喝。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我们喝掉了半斤,直到后来南方告诉我是二斤,二斤的白酒。我又喝醉了。南方说,我吐得昏天黑地,把能吐得都吐出来了,就差肠子了,她不得不在旁边看着我,伺候我,就像伺候一个即将入土的人。
  我睁开眼睛时天还是黑的,有点冷。我发现我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我是被冻醒来的,我的身上没有盖被子。我站起来想找杯水喝,走动的声音惊醒了南方。她把灯打开,打着哈欠,站在里屋门口,问我干什么。我说我口渴,找水喝。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热水,喝了,继续倒头睡。
  南方站在里屋门口说:“你还是进来睡吧。”
  “哦。”我说。
  我安稳而又舒服地躺在宽大的床上,享受着朦胧的夜色的包围,清醒而又诚实地闭着眼睛。我舒服极了。没有比喝醉酒后躺在床上更舒服的事了。虽然我晕乎乎的,好像在坐电梯。
  南方躺在我的旁边。她顺从地靠近我,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身上。她很快就睡着了,均匀地呼吸着,散发出的气息清香迷人。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散落在她脸上的头发,她的双眸,她清凉的肌肤,把手伸进她的胸脯。
  她静静地躺着,犹如一块玉石,任凭我肆无忌惮的抚摸和触动。我喜欢拨弄她的头发。我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养成的这个习惯。我已经改不掉了。
  我激烈的活动使得她呻吟不已。在进入时,我听到了她在黑暗中喃喃道:“喝醉了都这么劲大。”
  我幸福地享受着这个美好的时刻。
  夜色的漫长与无边让沉睡的人们尽情地在梦境中遨游。
  我的再一次醒来伴随着清晨曙光的到来。
  桌子上杯盘狼藉的场面都已不复存在。这些原本是我的事情,现在都已经顺利的完结了。有人伺候真好。南方正在写东西。这是她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她喜欢在清晨写作,她说清晨聚集着灵气。她的清脆的键盘声吵醒了我。
  南方说:“能不能借你一天时间?”
  我说:“什么意思?”
  “我爸要见你。”南方回过头,撩开眼前的乱发,“就今天,他请你喝茶。”
  “那就见吧。”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安排,是南方,是她父亲,还是她母亲,或者是他们三个人商量的。我不知道她的父亲要干什么,要说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我必须去见她的父亲,这是不容置疑的。她从来不强迫我做事情。她不说肯定有理由。
  直到我见到她的父亲,我的一切疑虑才打消。
  我真的是多虑了。
  这是一个活泼可爱的中年人,典型的书生气质,一口流利的关中方言。我们的谈话是在茶馆里进行的。他刚下完一盘象棋,胜利的笑容还没有在面容上消失,就请我品尝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茶。我们闻着浓郁的茶香开始了谈话。谈话是从回忆兰州开始的。这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向我慢慢叙述着他的往事。
  他缓慢地向我叙述着那座破旧低矮昏暗烟雾迷蒙的已经在他心中深深埋藏的城市。他在那里当过两年的印刷工人,那时文革快结束了。他说那是最快乐的时光,一切都是那么热烈,一切都是那么兴奋。他说那个时候是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他们每天除了上班印报纸就是上街喊口号。生活的单调与乏味让他们在那个青春的时代无所事事。他说他们那时最富有的就是时间,他喜欢站在西关人来人往的马路上看姑娘,喜欢在繁华热闹的夜市上乱窜乱逛,喜欢去黄河坐羊皮筏子漂流,喜欢一大群人爬兰山,喜欢站在三台阁上瞭望烟雾迷蒙的兰州。他对兰州的记忆留在了厂房林立烟囱高耸的情境里。
  他还向我叙说了他的一段爱情。他爱上了一位年轻的姑娘,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段故事。说到这里,他的言辞闪烁,语言迷离,神情黯然。他说他在梦中还能记起她的脸庞。他并没有详细地向我叙说他们恋爱的过程,只是告诉我一个悲痛的结果。他心爱的人因为一次突然的事故而离开人世,导致他伤心欲绝地离开了兰州,并且发誓不再回去。那是一坐伤心能勾起他往事的城市,对他来说。他像一位久别重逢的朋友向我诉说着他的往事。他说有些怀念兰州了,怀念那里的山水,怀念那里的人。对往事的叙述使他成为了一个暮色沉沉的人。我不能理解。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或者应不应该安慰他。我只是一个劲地说,茶凉了,茶凉了。
  他端着清香的茶水,扶了一下眼镜,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年轻人,如果一个人开始怀念往事,那么他就老了,他只能依靠回忆来支撑他以后的岁月了。”
  “回忆也是好的,没有回忆才是可悲的,”我接着他的话道,“怀念也是生活的一种方式。”
  “你不能理解一个中年人的感情。”他自言自语道。
  夕阳的余晖照在了他的脸颊上,照进了他的茶水里,失意落寞,孤独无助。
  在离开西安的时候我还在思考,这位中年男人为何对我如此敞开心扉,向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细致地诉说他的往事。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都在兰州呆过?
  在我离开西安的时候,我接到了高绍平的电话。他在兰州。准确地说,他在兰州悠闲地喝着三泡台,望着眼前的黄河以及远处的白塔山,享受着阳光的抚慰,向远在西安尚无目的的我表示慰问。他说,他在安逸的兰州殷切地等待着我归来的消息,久久听不到和我在一起喧慌的声音令他憔悴不安,多时不聚的期盼令他怀念万分。他说,兰州的树绿了,兰州的水清了,兰州的天蓝了,兰州的大街上穿丝袜的莎莎又开始多了。他说,我为什么还不归来?
  我问他呆在兰州干什么?
  他说他在那里找了一个工作,开始挣工资了。
  我问什么工作?
  他说警察。
  我问他为什么去兰州当警察?
  他说兰州的警察也是警察,为什么他就不能去兰州当警察?
  我问我去兰州干什么?
  他说挣光阴。
  他说他知道我一定会回兰州的,他和我一定会在兰州相逢。
  我决定回兰州。
  我终究没有在吵杂的人群中发现南方的身影。
  天空湛蓝,阳光妩媚。我站在这里看着身旁人流如织的场景。
  这是一座始终令我陌生的城市,在这些天里,我没有看到她的全貌,闻不到她的气息,听不到她的声音。我是一个匆匆的路人,从踏上这里的第一步起就知道什么都不会带走,终究会孤独的离开。
  火车上依旧热闹拥挤。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物依次向后退去,听着悠长的汽笛声的送别。
  我的对面坐的是一个姑娘,看样子也是刚毕业,充满着青春的气息。现在,她正在看着一部韩剧,没有注意我的注视。她是车厢里唯一的风景。
  我被她叫醒应该是深夜的时间。热闹的人群都睡着了,车厢变得沉闷而又安静。我睡眼朦胧地看着她的满脸笑容,心生狐疑。她说聊天。那就聊吧。
  她说:“我叫杨青,兰州人。”
  这是令我愉快的一句话。
  我们的闲聊开始于对各自旅途目的的问候。
  她来西安纯粹是冲动的结果。她说独自旅行是她儿时的梦想,这个想法萦绕在她脑海已经根深蒂固。她说她在牙牙学语时就有了这梦想,那时的她看着一列列的火车从眼前呼啸而过,就幻想着远方的世界,渴望旅行。她梦想的实现开始于学校生涯的结束。她发现终于不用再上学,终于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完成她儿时的理想,最重要的是,她的父母已经不再阻拦,他们老了。她沿着父母守候了一生的地方开始了心中浪漫的旅途。
  带着对远方世界的幻想,她义气好豪迈地来到了西安。旅途终结于三天以前。她忘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带够足够的钱。她的父母拒绝对她的帮助,他们认为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他们没有这个义务。她在这个地方无计可施,只能打道回府。
  她说:“是不是有些好笑?”
  我说:“有点。也不太可笑。”
  她说:“你来干什么?”
  我说:“了个心事。”
  她说:“跑这么远来了心事。这是多么重要的事。”
  我说:“和你一样,自由旅行。”
  她不以为然。
  她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在车站的时候,应该有个人来送送你,说些悲伤的话语,才更能适合那个场景,那个氛围。”
  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说:“她怎么没有来送你?”
  我说:“我要是知道,就不回去了。”
  她笑了,露出两个兔牙。淡淡的笑声和竭力掩饰的笑容有点奚落我的样子。
  她说:“回兰州?”
  我说:“回兰州。”
  她说:“兰州有什么好的,令你如此着迷?”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你总不至于想吃牛肉面了么?“
  我说:“那也是一种怀念。”
  她说:“一个人青春年少做过的一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忘掉算了,何必花更多的精力来怀念呢?值得么?”
  “只有时间过得更久,才会知道值不值得,”我说,“你回去干什么?总不至于回去卖牛肉面么?”
  她说:“卖牛肉面多好啊,我要是能卖牛肉面也就好了。”
  我说:“有比这更好的事?”
  她说:“我怕是又得走父母的老路了,去当铁路工人了。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
  她看了看窗外,说:“你看那边。”
  外边是无穷的黑夜,夜色的深处是连绵的山脉。火车行驶在山间。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路边的小站。两间屋子,一个站牌,一个在夜色中向火车注目的列车员。就这些。
  她说:“你能想象地出么,这就是他们守候了几十年我将来要去的地方。这地方连狼都见不着一匹。想想都怕。”
  我说:“为什么一定要干这个?”
  “那我还能干什么。什么又值得我去干。”
  “是啊,我们除了沿着父辈的足迹继续往前走,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随着清晨的到来,我们又一次来到了这座离别不久的城市。
  由于皋兰山的阻挡,清晨的阳光还没有照耀到这群刚刚归来的疲惫的旅客的脸上,只有那座奔腾的骏马金光灿灿,鲜艳夺目,欢迎着来自四方的人们。
  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身后还没有睡醒的杨青说:“吃饭。”
  “走。”她睡眼迷离地拉着行李跟在后面。
  我很意外地见到了彭晏清。
  牛肉面是这里的人们早餐的首选,因而排队的人们络绎不绝。牛肉面还没有端上来,我抓紧时间把口香糖塞进嘴里,已消除旁边的人对我的白眼。杨青取饭的速度不是很快,她娇生惯养的毛病还没有改过来。我很失望。
  彭晏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坐在了我的对面。她一脸的倦容,面目憔悴,头发有些散乱。她从来没有过这个样子。她双目无神地看着我,使我很疑惑,我甚至怀疑她是否认识我。
  我指了指杨青端来的牛肉面,说:“等我吃完了再说。”
  我细嚼慢咽地吃了面,吃了肉,吃了蛋,吃了菜,喝了汤,擦了嘴,涮了口,对她说:“你可以说了。”
  “他怕是活不成了。”
  “谁?”
  “他。”
  “他是谁?”
  “高绍平。”
  “他怎么了?”
  “住院了。”
  “什么病?”
  “肠子断了。”
  “为什么?”
  “被人捅了三刀。”
  “因为你?”
  “是。”
  我绝对相信这个理由,她有个魅力。
  对此,我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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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兰州与酒有关第四章

  按照彭晏清的说法,事情并不复杂。
  高绍平是一名警察,协警,换句话说,他是个临时工,随时都可以被人开掉。他从开始当协警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个,所以他比别人更努力,更勤奋,更勤快。他需要早日转正,需要表现,需要获得领导的赏识。
  他至今认为是师父的那顿酒让他挨了三刀。
  师父的儿子过生日,叫他喝酒,他就去了。师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所以拿出来的酒也就不那么好,这令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适,相反,他为他的师父凑足了面子。席间,师父委婉地告诉他想陪儿子出去转几天,但是苦于没有假期,让作为父亲的他很为难。高绍平说能理解作为一个父亲的处境,并且信誓旦旦地告诉师父,让他放心的去,不要有任何顾虑,班由他顶了,师父只管让儿子耍好。师父说,不了不了,让忙他忙自己的事去,年轻人的事多,不要把自己耽搁了。他说,不就是几天班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担心。酒已入酣的他,在酒足饭饱之后还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五百元塞给了师父的儿子。
  西关夜市的繁华与热闹使得彭晏清每次流连忘返忘乎所以。彭晏清在西关找了一份绘图的工作,开始了有滋有味的白领生活,人模人样地穿梭在这座城市里。她的工作浮动性较大,有活干的时候彻夜加班,没有活干的时候整天睡觉,生活极其不规律。作为一个资深的逛街爱好者,夜班之后去夜市看看就成了彭晏清必备的功课。高绍平的保护工作做得相当到位,体贴得当,细致入微。
  喝得醉醺醺的高绍平和兴致高昂的彭晏清去夜市已经是快收摊的时候了。昏暗的灯光,杂吵的声音,涌动的人群所构成的场景令高绍平步履蹒跚,摇摇晃晃,渐渐跟不上彭晏清快速的脚步。彭晏清丝毫没有注意已经不见踪影的高绍平,她正在努力和摊主砍价。这种砍价不亚于一场凌冽的吵架,双方都用各自的语言来表明态度,试图夺取价格主动权。她看上了一块玉,一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籽玉。彭晏清以优雅的神态仔细端详着这块玉,欣赏着玉的色泽亮度。她正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内行,来说服留着小胡子的摊主给她降价。身材消瘦的摊贩识破了彭晏清的伎俩,他颇具耐心的对她讲解着玉的种类,玉的产地,鉴赏的方法,丝毫没有降价的意思。
  高绍平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了一脸虔诚的彭晏清和口诺悬河的摊主,很是郁闷,他们不像在做生意,像是在讲课听课。高绍平魁梧的身材,满身的酒气,摇晃的身体,使得和谐的局面瞬间被打破。摊主看了高绍平一眼,不讲了,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即将成交的玉石,说了一声不卖了,开始收摊,毫不顾忌对面女生楚楚动情的眼神。彭晏清怨恨地盯了高绍平一眼,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这是她表达愤怒的一贯方式。彭晏清委婉的语气并没有使摊主停下来。
  高绍平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这个颓废的局面。他用力朝摆满玉石的桌案上挥了一拳,硕大的蛮劲使得桌案摇晃不已,凌乱的玉石散落在了地上。高绍平摇晃的身体挡住了小贩的去路,脚踩住了彭晏清看上的玉石,挑衅似的看着他。
  “你这是要抢么?”
  “我要买。”
  “有这么买东西的么?”
  “我一直就是这样买东西的。”
  “我不卖。”
  “你觉得不卖行么?”
  “你还不如直接抢。”
  “我说过了,我是买东西的,不是抢东西的。”
  “再说一遍,老子不卖。”
  高绍平没有理会义愤填膺的小摊贩,而是低下头拾起了脚踩的玉石,从彭晏清的手里拽过了钱,塞在了他的口袋里。小摊贩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瘦弱不已,已经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种表情,他对散发着酒气的高绍平说:
  “吃进去的,总有一天,你会给我吐出来。”
  高绍平不会料到,他会为这件事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更不会想到,他真的会给人家吐出来。
  高绍平拉着惊恐不安的彭晏清走出了拥挤的人群。他依然摇摇晃晃,不得不靠在彭晏清的肩上,听着从她嘴里出来的怨恨与诅咒。
  高绍平和彭晏清住在伏龙坪,顺着中山街朝南走,穿过铁路,上了山,就到地了。按照他们的话说,这个地方可以俯视整个兰州城,是块宝地。被他们称为宝地的房子处在兰山的半山腰上,是一处土房子,他们租了其中的一间。这是他们生活的开始的地方。他们每天早晨从这里出发,晚上再回到这里。他们和这座城市的人一样,早出晚归,步履匆匆。
  在兰州看见蓝天纯粹是一种运气。运气好的时候,高绍平和彭晏清会坐在房子前,欣赏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和厚厚的云雾,谈论一些无聊的话题,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以充实他们单调平乏的生活。
  高绍平的主要工作就是巡逻,跟着师傅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来回的走动,不断观察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密切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他的工作复杂而简单,琐碎而单调,重复性极强,需要时刻绷紧神经,睁大眼睛,稍不留神就会犯错。
  当清晨的第一辆公交车开动的时候,高绍平就已经站在了稍显冷清的街道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充满活力而又朝气蓬勃,英俊挺拔而又威严冷峻,吸引了公交车里众多上班族的目光。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落下来,这不是一个晴天的兆头。
  高绍平刚吃过一碗牛肉面,他还在回味那种清香扑鼻的味道的时候,就被一群乱哄哄的人围住了。这是一群外地的游客,他们说着不同的方言,比划着不同动作。他们情绪激动,言辞激烈。他们的要求令高绍平有些为难,他实在听不懂这些方言。最后,还是导游告诉他,他们被人骗了,被一个卖玉的小摊贩子骗了,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堆赝品。他们愤怒地要求将这个骗子绳之于法。
  这些事情天天都有,不足为奇。高绍平找到这个小摊贩子时,他还在口齿伶俐地向别人推销者自己的玉石。
  小摊贩看到正在向自己走来的高绍平和一堆乱哄哄的人群,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最为利索的反应就是迎面给了高绍平一拳,然后撒丫子就跑。
  高绍平和小摊贩子的赛跑终止于雁滩的一个小巷里。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小摊贩子带着高绍平游览了西关、张掖路、城关桥、滨河路,穿过了拥挤的游客和忙碌的上班族,欣赏了清晨的黄河和兰州市民的生活。这让高绍平对着小摊贩子恨得牙根疼,他发誓要弄死这个人。
  气喘吁吁的高绍平把这小摊贩子压在身下上铐时,还不忘还他一拳。看着他的血从鼻孔里流出来,高绍平有些欣慰,成就感十足。高绍平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看着趴在地上的小摊贩子,思量着应不应该问问这个人以前是不是练体育的,耐力为什么这么好。
  高绍平额头上的汗还没有擦净,就被人从后面提着衣领和两个胳膊架了起来。他正想转过身看清楚后面的人,就感觉自己的肚子上挨了一拳,而后,后背上又挨了一棍。他用尽全力甩开了旁边的两个人,想站稳,却又被人架了起来,看见了对面的人拿出了一把短刀向自己挥来,然后感到一股热乎乎的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在倒下去之前,他努力地回想这个似乎熟悉的面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是他关于这件事全部的记忆。
  高绍平醒来已经是许多天以后了。在这些时间里,他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平平稳稳地睡着。他不知道,这些天,他与一个死人无异,多余的只是旁边有一个人守候而已。
  高绍平睁开眼看到了许多亲切的笑容和熟悉的脸庞,听到了一堆热情洋溢地问候。他看见他的师父坐在身旁,拉着他的手,脸上呈现着和蔼可亲的表情。他看见了其他的人,个个笑容满面地站在床边望着他,手里提着东西。他们似乎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
  高绍平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看望他,这么多的人对他嘘寒问暖,而且很多还是他不认识,连姓名都不知道。他只是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来去去,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实在是看够了这些人的嘴脸。
  高绍平在众多的人群里面没有看见彭晏清,他有些着急。于是,在吵杂的声音中,高绍平发出了醒来后略显急切的第一句话:
  “彭晏清哪去了,师父,彭晏清哪去了?”
  他的师父有些懵,回头看了看后边的人,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确实不知道。
  彭晏清走了。她走的时候高绍平还没有醒来。
  高绍平不知道,他如果再不醒来,就会被当作死人一样处理掉。他不会知道,彭晏清干什么去了,他更不会想到,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彭晏清听到高绍平出事的消息时正在陪一群人吃饭,替他们老板竭力拉拢生意。彭晏清虽然不太愿意老板把她们当小姐一样来吸引别人的眼球,但对白吃一顿大餐并没有特别厌恶。她还是很平常心的,毕竟, 陪人吃一顿饭并不是特别不要脸的事情。
  彭晏清是个十足的吃货。她除了吃什么都没有在意,连老板再三地挤眉弄眼都有理会,只顾研究桌上的食物。其实,刚进门她就注意到了那个戴个金丝框眼镜的白面书生,文质彬彬的,不苟言笑,端着酒并不喝。这一定是一位金主。彭晏清没有意思。这一顿饭吃得很没有气氛,及其不活跃。各人都各怀鬼胎地往嘴里塞东西。老板最后站了起来,指名道姓地说:“彭晏清,你是不是得停下来,做些别的?”
  “别的是什么?”
  “你说那?”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想啊,不干我吃什么。”
  “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
  这位白面书生想必是听得烦了,摆摆手,说:“别为难小姑娘。让人家好好吃。”
  老板很是气愤地坐下了,不发一言。
  彭晏清没有等话说完,就开始继续吃。她的动作并不优雅,但还看得过去眼。她并没有留意,这个人一直在观察他。他在用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姑娘。
  就在大家将要举杯示意合作愉快的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是一个陌生的号。她撇撇嘴角,示意抱歉,然后走出房间。
  老板追了出来,很生气。
  “你是不是真不懂事?”
  “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老娘不伺候了。”
  “你敢放我鸽子?”
  “就放了。”
  “你,你,你,你他妈敢耍我。”
  “耍了。”
  “什么玩意。”
  “就这个玩意。”
  彭晏清在医院没有看到高绍平。她来晚了一步,高绍平已经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插着管子被人推进了手术室。她看到了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的人,略显消瘦。这是高绍平的师父。这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一脸愧疚,沉默无语,似乎没有什么话对彭晏清讲。他只是简单用眼神告诉她,她的男人还没有出来,还得等着。
  他向来是一个语言简单的人,一天说不了三句话。
  彭晏清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知道高大魁梧的高绍平怎么就被人放倒了,还想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眼下她还顾不得。她得弄清楚这个男人的死活。
  “我的男人还活着么?“
  “不知道。”
  “他死了么?”
  “不知道。”
  “还能救活么?”
  “不知道。”
  “什么时间出来?”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你得马上去找钱,越多越好。他是大手术,没有钱,你就等着收尸吧。”
  “为什么不是你们掏?”
  “他是临时工,没有资格。”
  他的师父任然没有抬头,低沉的声音是从他看不清表情的嘴唇中发出的。他的语言沉稳而有力量,不容置疑。
  彭晏清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只不过这种生活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天。
  彭晏清翻遍了自己和高绍平的所有资产,没有找到许多钱财,查遍各种银行卡,没有多少余额。他们真的很穷,就差睡在大街上了。
  那就只能借了。
  借钱是一个技术活。在开始打电话以前,她列了一个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她认为有钱且能借到钱的人。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她开始了漫长的电话求助。彭晏清甜蜜的问候和真切的话语并没有找来多少真金白银。她纯粹在浪费口舌。她忽略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她的圈子没有非富即贵的人,都是和她一样的芸芸众生,她且如此,别人又能怎样呢?在想通这些问题以后,彭晏清停止拨打电话,不再和那些忙的要死而又不能帮忙的人拉扯友谊,毕竟,不能当钱用。
  她得另想办法。高绍平还在医院里睡着,生死不知。
  她想出来的办法常简单有效。
  高绍平的师父看到彭晏清时,已经是晚上了。彭晏清独有的亲和力给她帮了大忙,小孩被她哄得开心不已,忘记了这是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房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她有当老师的资质。
  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望着一桌子的饭菜和整洁的屋子,大致明白了她想干什么。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他并没有急着和彭晏清说什么,而是大口的吃了起来。他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当然,他也问候了玩兴正浓的她们。她们早已吃过了。吃饭的确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有人常说,中国的事情都是饭桌上解决的,今天,他们的事情是在饭后解决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帮不了你。”
  “我不借钱。”
  “我知道你不要钱,我还知道你想要什么。那我也帮不了你。”
  “那是你的徒弟。他在这里举目无亲。除了你,他还能找谁?”
  “我帮不了你们。”
  “那是你不想帮。”
  “我管与不管,都是无法改变结果的。我只是一个小警察,人微言轻,没有人会听我的。”
  “没有人听你的?那还会有人听我的?”
  “我没有这个本事。”
  “我会让你有这个本事的。”
  “你想干什么?”
  “女人能干什么?你家不是缺女人吗,我就住你家了,我给你带孩子,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你只要不怕影响,我就一直住下去。”
  “你的男人还在医院里躺着,你不要了?”
  “他就算是临时工,也是警察。袭警是犯法的,这一点我知道。你们不会让他死的。”
  “你就是把我弄臭,你的男人也不会因为这次事情而成为正式工,况且,袭警的原因正在调查,谁也说不清。”
  “那是你的事情。”
  “你怎么蛮不讲理?”
  “这种事是可以讲理的吗?”
  “那你难为我有什么用?”
  “这是我想到的唯一办法.”
  可以肯定地说,彭晏清是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她干得非常出色。每件事情做得细致入微,一天工作井井有条。从做早餐到送孩子上学,从打扫卫生到洗衣服,从接孩子到回家到洗刷碗碟,从陪孩子做作业到哄孩子睡觉,她做得一丝不苟。
  和往日一样的清晨中,彭晏清送孩子去学校后,来到了高绍平的单位。这是个热闹的地方。许多面目陌生的人进进出出,喧嚣吵闹。熟悉的还是那么几个人,依旧坐在老地方,所不一样的是,他们面对的人一直不停的再换。彭晏清来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但她清晰地记住了他的桌子。
  彭晏清把一份普通的牛肉面放在了桌子上,转过身,笑盈盈地和旁边的人寒暄,并且让其转告老韩不要忘记吃饭,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丝毫不顾及旁边人异样的眼光。高绍平的师父姓韩。
  下午的时候,彭晏清提前接了孩子,等着老韩下班。在众人轻蔑的眼神中,彭晏清表情平稳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逗着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直至到家。
  在一周的时间里,彭晏清连续的往返在家、学校、单位。
  彭晏清依旧不急不躁,听着别人对她的嘲讽与谩骂,诅咒与唾弃。
  他依旧在吃完饭后开始了和彭晏清的对话。这一次,态度比较温和。
  “结果出来了,我可以给你说说。”
  “恩。”
  “有两种选择,要么掏钱,要么有编。”
  “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
  “为什么?”
  “就这个情况。”
  “我想去看看他,再说。”
  “我也去。”
  夜晚的医院冷冷清清,楼道里昏暗的看不见人的样子。高绍平依旧睡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呼吸均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彭晏清坐在他的身旁,触摸着他放在外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语言凌乱地说着什么。
  坐在门口的老韩听着屋中的清晰地哭泣声,脚下的几个烟头被他踢来踢去。
  我睡了三天以后,决定去医院看望高绍平,顺便带上了闲得发慌的杨青,让她去医院参观参观。
  高绍平已经能吃能喝,精神饱满,精力充沛,按照他的话说,活的跟猪似的,一天就知道吃喝。
  高绍平对我带来的女人很感兴趣,说让我把杨青发给他,让他体会一下有小三的感觉。有个小三是他这辈子最大梦想。我说,只要不怕被剁成杂碎就收下吧。
  高绍平说:“彭晏清走了。”
  我说:“去哪里了?”
  高绍平说:“去找钱。”
  我说:“她能去哪里找钱?”
  高绍平说:“她有她的办法。”       
  我说:“她会去找谁?”
  高绍平说:“她还能去找谁?”
  我说:“不可能。”
  高绍平说:“你太他妈不了解她了。”
  我说:“他会管?”
  高绍平说:“你说那?”
  我说:“我不知道。”
  窗外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窗帘射进了屋子,照进了高绍平看不清表情的眼神中,照在杨青的脸颊上,使她原本光洁的皮肤更加耀眼。我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如抚摸同细腻的柔沙。我想,在遥远的故乡,彭晏清是否也感受到了这温暖宜人的阳光,在那里是否也发生这相同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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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兰州与酒有关第五章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电器零售,干了三天。
  在一幢新建小区前,配合着音响里传出的流行歌曲,几个年轻人向围观的人耐心的介绍着电器价格,品牌,用途。他们个个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目光呆滞,神情低落。这种情形从黎明破晓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
  这纯粹是一份要人命的活。不仅要卖,还要送,有时还得修。能在这个地方买电器的,都是上了年龄的老人,就图个便宜,所以,送货安装调试很重要。有些地方,楼层没有电梯,就得两个往上抬。你抬过冰箱么?对,就三开门的那种。楼梯窄的时候,我还背过。你还别不信,真是背上去的。对,用绳捆着。
  我和一个还略显稚嫩的学生去送货,地方在城关桥北岸的一处老家属楼。没有电梯,楼梯还很窄,抬不上去。
  他说:“哥,怎么办?”
  我说:“能怎么办?背么。”
  他没有说话,擦了擦汗,有些为难。
  我说:“我来。”
  那是我有生以来出的最重的力气。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能干。我还忘了,电器还是以旧换新,所以,我们还得把旧的弄下来。
  老板是个退伍的老兵,梦想着有一天能垄断整个市场。为了他的梦想,我们喊哑了嗓子,使尽了力气,饿坏了肚子,帮着他赚钱。每天两碗牛肉面的能量摄入,使我们疲惫不堪。看在钱的面子上,没人理会他声嘶力竭的吼叫,残酷无情的压榨。
  你能想象的出这三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为了这三百块钱,我他妈都快虚脱了,休息了两天。
  我的第二份工作还是家电,批发兼带零售,在东部市场。活是杨青介绍的,老板是他姨夫。杨青说,反正是混日子,在哪都一样,熟人跟前最好。我说也是。她就把我介绍给他姨夫了。她的姨夫正喝着功夫茶,忙着和别人谈生意,没时间搭理她,只是简短的问了几句。
  “干什么的?”
  “长工。”
  “会干什么?”
  “什么都不会干,就能吃。”
  “想要多钱的工资?”
  “最高的。”
  “我知道了。”
  我就这样上班了,开始了一种疲于奔命的生活。
  我用不着站柜台,用不着对着来来往往的人殷勤地介绍家电,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们看看。我没有这样的口才,也缺乏耐心, 更不具备丰富的专业知识。所以,我被安排送货,发货,托运。
  我的生活被固定在了几条线上。每天从北面滩到东部批发市场上班,从东部批发市场到大青山拉货,从大青山把货送到托运部。有时也出去单独送货。
  不得不说,在兰州,堵车是一件令人十分头疼的事,伴随着生活中的每一分钟,直接后果是大部分时间得耗在车上,和一车拥挤的人群共同的心急如焚而无可奈何,倾听着别人愤怒地咆哮和无端的指责,看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过去而车却纹丝不动。
  你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吗?有时候,眺望着看不到头的汽车,我也会想想,这么多的人来兰州干什么来了?
  为了感受这无穷无尽的堵车么?
  为了挣那几个吃不饱的工资?
  还是为了体会早出晚归的艰辛?
  杨青说兰州是她的故乡,她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
  是啊,这是她的故乡,她还能去哪。
  你为什么来兰州?杨青不止一次地问我。
  挣光阴么。我说。
  杨青找了一份售楼的工作,开始了她挣工资的生活。她说售楼的活还可以,是天底下最好干的活,钱很好挣。
  我说为什么?
  她说只要把买房的人哄舒服,让他们看,让他们挑,看上了他们就掏钱了。
  怎么能哄舒服?陪睡么?
  她白了我一眼,说她是卖房的,不是卖身的。
  我问她卖了几个房子?
  她说一个都没卖出去。
  她把一切看得都比较淡,毫不在乎。这一定是年轻的缘故。年轻么,总是好的。
  我送货的次数不多,就两次。
  第一次在省剧院,隔一条马路,不远。是一个小姑娘买的小型洗衣机,她应该是一个舞蹈演员。我送到楼下的时候,她刚练舞蹈回来,脸色红润。她告诉我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
  我问她怎么上去?
  她擦着汗,喝着水,说不是保送么?
  我说是啊。
  她指了指六楼。
  我看了看洗衣机,还好,不是很重。
  我两手提着洗衣机,跟在她的后面,听着她的嘟囔,从一楼到了六楼。
  她指了指靠门的地方,让我把洗衣机放在那边,并示意我不要进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屋子里铺满了垫子,应该是跳舞用的。那就不进去了。
  洗衣机调试好后,她很高兴,说了声谢谢,让我把包装盒子拿走,说送给我。
  送给我?我问。
  是的。
  为什么送给我?
  你不要吗?
  我他妈要这个干什么?
  她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马路上依旧车流如织,人潮涌动。这应该是兰州最繁忙的街道。每天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人少车少的时候。
  我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接受着高温的炙烤,大汗淋漓,很郁闷地抽了三根烟。
  你知道么?我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收破烂的。收破烂的。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白满川问我。
  白满川站起来,端着茶,喝了一口,指了指山下,说:
  “在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个和你一样的人正在奔波?有谁认识他们?有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告诉你,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第二次在西关什子的安泰大厦。车送过去,电梯送上去,我看着就行,不出多大的力。顾客是一位年轻的职业白领,刚到兰州的外地人。他客气地泡杯了茶,请我落座。这是一所考研培训机构,他是这里的负责人。由于公司业务刚拓展至此,他就被派过来兰州了。在得知我是本市刚毕业的学生时,他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趣。
  他问我为什么要去搞家电销售?
  我说挣工资么。
  他说公司刚成立,正在招兵买马,如果有兴趣,可以一起干,顺便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说有机会一定。我睄了一眼,记住了他的名字,张兴文。
  杨青说过,她如果卖掉第一个房子,拿到提成,一定请我吃饭,就是那种贵的要死的饭。我说她的钱还不够个零头,扯什么,要不站在街上喝阵风算了,别去遭人白眼了。她说她就是卖身也都要请我吃一顿,必须吃。当然,就一顿。
  她找我吃饭的时候,我正在和老板,她的姨夫,交谈着一些棘手的事情。
  托运出了一点问题。对方收到的货少了一台,且有一台次品,最要命的是一口咬定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QQ,能出什么问题,从仓库拉货到托运,从托运部到目的地,都有人跟着,路上又没出车祸,怎么会少收一台?这不是明摆着想吃白食么?问题是,老板不这么认为。他说在商言商,不管什么原因,事情出了,就得有人负责。于是,我就成了负责的人。
  这是什么逻辑推理?老子不同意。
  为什么?老子要是同意了,一个月吃什么。
  杨青听完以后,就把我推出办公室,从里边锁上了门,开始了和她姨夫摔杯子拍桌子式的谈判。
  我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看着鱼缸里的鱼游来游去,听着屋子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对话,盘算着是不是应该进去说点什么。还是算了。人家是亲戚,我进去说什么。
  一个小时后,屋子里没有了声音,应该是谈完了。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杨青脸色平稳,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的姨夫,脸色黑红,眉头紧皱,应该是极度生气的。他眼神奇怪的盯着我,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能让人感到一股寒意,虽然他平时并不让人畏惧。
  杨青神情愉悦地把我带到了吃饭的地方,还有高绍平。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雁滩公园后门的饭店。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她说,这里视野辽阔,看得远。她说的不错,的确看得远。夜色深沉,对岸璀璨的灯光尽收眼底,还能听到浑浊的黄河水流动的声音。
  她并没有告诉我他们对话的过程。她只是说,事情过去了,不要在意,班还可以继续上。
  我说这就完了?
  她说,完了,问我还想要什么。
  隔河相望,对岸是一个小广场,喷泉,音乐,人流,依然如旧。看着变换的色彩,听着时隐时现的歌声,有些怀念当初的情景。
  念书的时候,无聊了就去那里坐坐,看看那里的人,看看那里的水,听听那里的音乐,然后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走回学校。
  有人说,兰州是一座旱码头,迎接着来来往往的过客。这种描述无疑是准确的。在这个被认为驿站的地方,人们尽情地抒发着各类情感,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在这个既不属于内地又不属于边城的城市,因为黄河的流过,而变得色彩鲜明,神奇无比。你一定是游览过滨河路的,那你一定也会知道夜晚的滨河路是多么的令人心情舒畅。
  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告诉杨青这些的时候,她没有理我,她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鱼。倒是高绍平很感兴趣,他问我是不是想南方了。
  是的。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杨青说她大挣了一笔。她以极高的价格出租了一套房子,提成了很多。
  高绍平对杨青的话丝毫没有兴趣,他心思浓重的望着窗外的黄河水,一支一支的吸着烟,使得我们的座位上云雾缭绕。他的兴趣都集中在了窗外浑浊的黄河水上,似乎忘记了来这里是吃饭的。
  让他停止吸烟的是一通电话。一个小时的时间。出去接的。进来后,他说要回去。
  我说:“为什么?”
  他说:“有事。”
  我说:“公事?”
  他说:“不是。”
  我说“私事?”
  他说:“不是。”
  我说:“不想吃,不想说,来干什么来了,滚。”
  高绍平从容的点了一支烟,昂首阔步的走了,走前不忘对我说一句:
  “老子不吃了。老子走了。”
  杨青仍然再吃,她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她饶有兴趣地吃着龙虾。
  我对高绍平极为不满,愤恨的表情表露在了脸上。
  她说:“别给我说你们那些破事,我不想听。我是来吃饭的。我是花了钱的。”
  那就不说了。
  饭店里已经没有几个食客了,服务员们都饶有兴趣的盯着吃得不易乐乎的杨青,看着她窃窃私语。
  如果不是服务员催着下班,杨青是不会出来的。她吃完了桌子上能吃的东西,要了一瓶红酒,独自喝了起来。她没有理会我,视我不存在。
  公交车已经停了,路上空荡荡的。我四处张望,看能有个车么。
  她说:“送我回家。”
  我说:“不正在挡车么?”
  她说:“走回。”
  我说:“走回?从这走到小西湖,不得到天亮吗?”
  她说:“我都不怕,你怕是什么。”
  那就走吧。谁让我吃人家一顿饭呢。
  杨青说因为父母的缘故,自己是在大姨家长大的。姨夫和大姨没有孩子,所以很疼爱她,视如己出。自己倒是和父母交流很少,缺少沟通,维持他们之间亲情的是半月一次的电话和生活费。所以,姨夫在她心中,已经不是一般的亲戚,像父亲一样。
  她说:“想知道我给他说了什么?”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说:“你迟早会知道的,但愿你不会怪我。”
  “你说兰州好么?”她扶着栏杆,望着远处黄河边的点点灯光。
  “或许吧。”这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虽然我每天都穿梭在这个城市。这只是为了生计。
  “你愿意留在兰州么?”她说。
  “我为什么要留在兰州?”
  留在这?留在这干什么?买房?买车?结婚?这些都太遥不可及,水中望月一般。现在留在这里,是因为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只能先留在这里。
  她看着我,突然就笑了。在寂静的夜晚,这样的笑声,显得格外明亮。
  “我好看么?”她问我。
  昏暗的灯光看不出她拥有的身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看到的,只是一个印在地上的模糊的拉长的身影。
  “应该是吧。”我说。
  “她很好看吧 ?”她说。
  南方,我都三个月没有见她了。我都有些想她了。她是不是还在西安?她在干什么?她是不是在也想我?她说过,该见得时候一定会见到她的。不忘初衷,方得本心。她说这就是爱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问。
  “我想说说你的爱情和你爱情里的人。现在,你不想说,我也不想说了。”她对着滚滚流淌的黄河水,唱起了歌。
  “早知道黄河的水呀要干啊,修哈给铁桥是做啥呀呢。”
  “早知道尕妹妹的心呀要变,谈哈给恋爱是做啥呀呢。”
  那是我很早就听过的一首关于兰州的民歌。
  她回过头,说:“这就是爱情。”
  我承认,我的觉悟不高,我不能理解这样的爱情。
  她说:“就像你不能理解这座城市一样,你不能理解这里的爱情。”
  “也许吧。”
  “也许你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
  “这是一座过客的城市。这里是适合你。”
  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如同我没有认真地面对过这座城市。这也许是以后的事情。
  老板突然对我好了起来。这种沾亲带故的照顾令我十分不舒服。
  在杨青的姨夫,我的老板的照顾下,我的迟到和早退成为工作常态,敷衍了事已经见怪不怪,甚至旷工都是可以理解和被默许而不追究。在这个狭小的办公室里,他泡了他的功夫茶,真诚地和我交流,谈论起了商道,向我传授经商的经验知识,和我分享了他励志而又痛苦的发迹史。他的种种举动向我表明,他是关心我的,这种关心的程度不亚于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作为一个打工仔,这种地位是令人羡慕的,但也是令人厌恶的,因为这些事已经超出了老板和员工的正常交往范围。
  他耐心而细致地对我好,使我面临的困惑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尴尬。种种的境遇使我越来越想知道杨青到底对他的姨夫说了什么。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更长的时间,在不久之后的一次对话中得到了答案。
  或许老板认为我是一个笨的不行的人,理解能力实在很差,他的种种暗示并没有起到应有得效果,决定和我进行一次彻底的谈话。
  他说:“兰州还可以吧。”
  我说:“还行。”
  他说:“这里是块宝地,可以很好地发展,很有前途。”
  我说:“以后再看。”
  他说:“这里的人怎么样?”
  我说:“还行。”
  他说:“这边的姑娘怎么样?”
  我说:“还没有打算。”
  他说:“杨青对你好么?”
  我说:“还行。”
  他说:“就是还行?”
  我说:“就是还行。”
  他说:“没有别的想法?”
  我说:“我应该有什么想法?”
  他说:“她很器重你。”
  我说:“我清楚。”
  他说:“我也很器重你。”
  我说:“我知道。”
  他说:“杨青想让你留下来。”
  我说:“这不是她的意思。是你们的意思。”
  他说:“我的意思。”
  我说:“我考虑。”
  他说:“你还要考虑?”
  我说:“你是不是认为我和她有点什么?”
  他说:“你说那?”
  我说:“什么都没有。”
  他说:“但愿如此。”
  我说:“她有你操心,会很好的。”
  他说:“年轻就是资本,多走走,多看看。这里还是太小了。”
  我说:“明白。”
  这次谈话的结束,预示着我的第一份工作的终结。
  白满川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闻着桌上茶香的味道,听我讲述漫长的往事。
  白满川对于我和杨青的事情很感兴趣,他淡淡地朝我微笑着,希望我能讲述更多的事情。
  我说要是以后发达了,我也像杨青的姨夫一样,招个工人,给他发工资,什么都不用干,就和他喝茶聊天,专门讲述我的奋斗历程。
  白满川说这是小人得志的迹象,不大气,没有一点气魄,从这一点来说,我就发达不了。
  或许,我真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子,我的悟性太差。
  不是,你忘了重要的一点。白满川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什么?我不太明白。
  资本。你浑身上下除了一百四十斤的体重,还有什么?
  他说的对,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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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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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至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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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丸油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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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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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啊 估计有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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洽悦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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