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突厥人的分化与西迁

阿尔泰学研究的最新成果表明，在公元十世纪以前，黄种人之一个支系阿尔泰群（说阿尔泰语的那部分黄种人）只有前突厥-通古斯两个亚群，而不是后来的突厥-蒙古-通古斯三个亚群。也就是说，当时生活在从大兴安岭到阿尔泰山广大地区的人们还没有开始突厥-蒙古分化。因此前突厥人也可称之为原始突厥-蒙古人，前突厥人所操的前突厥语也可称之为原始突厥-蒙古语。

从公元五世纪起，前突厥人因内战开始陆续西迁欧洲，形成匈（浑）、乌古尔、保加尔、萨比、阿瓦尔、乌古斯等民族。研究发现，这些民族确实都都带有前突厥特征。

一、匈人

公元前三世纪末，据说是华夏人后裔的胡部落的一支——匈奴兴起于阴山地区，并北上深入前突厥人的中心地带——漠北腹地，建立起强大的匈奴帝国，大部分前突厥人都被其征服①。然而由于人数上的劣势，匈奴本部却被迅速同化于前突厥人，在漠北腹地形成所谓的匈奴民族。二百五十年后匈奴帝国分裂为南北二国。四十年后，北匈奴帝国瓦解，北单于带领匈奴人踏上了漫漫西征之路②。

匈奴人一路杀戮，于公元五世纪初进入欧洲，征服罗马帝国东北地区的蛮族诸部，建立起威震欧洲的匈人帝国（阿提拉帝国），与罗马帝国抗衡。自此西迁欧洲的这部分北匈奴人被西方历史学家们称为匈人（浑人）。匈人帝国灭亡后，残留在多瑙河下游以北的匈人，于五世纪后期被另一支西迁的前突厥人——乌古尔人征服并吸收，形成保加尔人；残留在黑海北岸的匈人，于六世纪中叶被另一支西迁的前突厥人——阿瓦尔人征服并吸收。

二、乌古尔人

五世纪后期，西方开始出现乌古尔诸族，主要有：（本部）乌古尔，“撒拉”乌古尔, “十姓”乌古尔，“三十姓”乌古尔和“九姓”乌古尔。这些最早西迁的乌古尔人很可能是回纥中逃避柔然压迫之一支。而后当突厥崛起之后，回纥内部又发生分裂，形成了不同的分支：较早归属突厥的一些部落突厥化较为深入，形成为西突厥治下的乌古斯诸部，后来威震西方之佩切涅格、塞尔柱克和奥斯曼等突厥部落皆出其中，该部主要向西南迁徙，大部进入里海平原及安纳托利亚高原，成为今日土库曼人及土耳其人之祖先，也有一支东迁进入我国甘肃，成为撒拉族的祖先；较晚归属突厥的一部分则始终保持相对的独立，部名也未变化，仍称乌古尔，成为突厥治下的九姓回纥，并于八世纪中叶推翻后突厥政权，主宰漠北近百年，后亦向西南迁移，今日之维吾尔人及裕固人主要是其后裔。

三、保加尔人

保加尔人是阿提拉 (453年去世) 匈人余部在其爱子厄尔纳克(454年即位)率领下退回多瑙河下游以北的那一部分与邻近其他前突厥人乌古尔诸部，尤其是“十姓”乌古尔混合而成之古代民族，“保加尔”一词之含义即为“混合、聚集”。后来的多瑙河保加利亚汗国《历代可汗年表》中保加尔人将厄尔纳克置于第二位。保加尔名号之确切首次出现当在公元480年，至六世纪中叶被阿瓦尔人征服。楚瓦什人是七世纪后期迁往伏尔加河中游的保加尔人的后裔。楚瓦什语保留了更多的原始突厥-蒙古语(前突厥语)的特征，近于蒙古语而异于其它突厥语。据此可知，古代保加尔语也是一种前突厥语，而且在普通突厥语与蒙古语分化开之前便已经独立出来。古匈奴语以及匈人语也是一种前突厥语，匈人语的语言特点部分地保留到了今天的保加尔语和今楚瓦什语中。

四、阿瓦尔人

先期西迁之乌古尔诸部中有不少部落曾加入阿提拉之匈人部落联盟，故在阿提拉去世、联盟瓦解后这些部落虽退回黑海、高加索、伏尔加之故地，仍泛称为匈人。在匈人部落联盟瓦解后，匈人四分五裂，一部分加入拜占庭帝国作雇佣军，一部分则加入北边之新兴部落，并时时对帝国进行骚扰。最先在北方威胁拜占庭帝国的匈人部落是保加尔人，当查士丁尼上台后，在出身阿提拉后人的蛮族将领蒙多的领导下，对保加尔的战争取得了重大胜利，危机一度缓和．但随即又有多瑙河下游以北之“九姓”乌古尔部落转为拜占庭新的威胁，查士丁尼收买其东北之另一匈人部落“三十姓”乌古尔，使两者自相残杀，以坐收渔利。在这些争斗中，陆续有为数不少之乌古尔部落西迁至潘诺尼亚平原即从前阿提拉匈人之故地定居下来。正当拜占庭与其北方强邻苦斗不已之时，六世纪中叶，东方迁来了逃避突厥征讨的更强大的游牧民族阿瓦尔人。阿瓦尔入欧洲之初，先后征服了Sabir和乌古尔诸部，保加尔部也被迫加入其联盟，就连刚刚在欧洲历史上开始觉醒之斯拉夫部落也大部臣服于阿瓦尔；然而，慑于东方日益逼近之突厥之威胁，阿瓦尔人不得不进一步西迁。当时，多瑙河中游主要由日耳曼部落之格皮德人统治——自匈人帝国崩溃后他们占据这块心脏地带已逾百年，阿瓦尔人便联合其北之伦巴德人共破格皮德人，之后独占其地，伦巴德人则南下波河流域，占领了查士丁尼历经近三十年之征战才从东哥特人处收复之意大利本土之北半部分，从而粉碎了查士丁尼恢复帝国旧域之迷梦，极大地改变了欧洲历史。阿瓦尔人主体遂迁至潘诺尼亚，并带去了相当数量之“九姓”乌古尔人；另一方面，由于阿瓦尔人征服了大量的斯拉夫部落，将其带至具有先进文明的拜占庭帝国内外，这就为日后巴尔干地区的斯拉夫化埋下了伏笔。此后阿瓦尔人多次进犯拜占庭帝国，值突厥内乱无暇西顾之际其势更盛，常与波斯联合夹击拜国。然而至七世纪二十年代，阿瓦尔人开始衰落。公元626年，在君士坦丁堡城下，与波斯结盟并裹胁保加尔人与斯拉夫人联合进攻拜占庭的阿瓦尔人惨遭失败，从此一蹶不振，阿瓦尔联盟迅即瓦解，阿瓦尔本部苟延残喘于中欧，直至九世纪初被查理曼之法兰克人与多瑙河之保加尔人击灭，馀众后同化于马扎尔人及邻近之斯拉夫人。阿瓦尔人强盛时曾统治高加索，因山高地僻，受外界影响较小，故在此留下一支后裔，这便是今日俄罗斯达吉斯坦地区的阿瓦尔人。

附1：保加尔人之流向

属咄陆一系的保加尔人自挣脱阿瓦尔人之控制后，从七世纪三十年代起联合乌古尔馀部着手复国，可汗库勃拉特出自“十姓”乌古尔部。此时属西突厥弩失毕一系的卡扎尔人亦已独立，因双方从前之宗主（咄陆与弩失毕两厢）即已水火难容，于是保加尔人遂与卡扎尔人交战不已。库勃拉特汗约死于六十年代，之后其长子巴颜即位，战争渐处下风．公元668年，保加尔人战败，巴颜下落不明，馀部在库勃拉特其馀四子之领导下向各处迁移，其主要者有两支，一为库勃拉特次子科特拉格率领之一支，在名义上臣属于卡扎尔人，向北远迁至伏尔加河中游，在伏尔加河与卡马河之交汇口建保加尔城，是为“伏尔加保加尔汗国”；一为库勃拉特第三子阿斯巴鲁赫率领之一支，仍坚持抵抗卡扎尔人，向西南迁至多瑙河下游，征服并联合一些斯拉夫部落，于公元681年立国，建都于普里斯卡，是为“多瑙河保加尔汗国”。伏尔加保加尔汗国立国甚久，西迁前之原始马扎尔人正于其时其地受其统治，从而开其突厥化之先河；十世纪时卡扎尔汗国衰落，伏尔加保加尔汗国遂摆脱其控制，后于十三世纪灭于西侵之蒙古人，其后裔除部分融入喀山鞑靼人外，主要便成为今日之楚瓦什人。多瑙河保加尔汗国则在抗击卡扎尔人之同时，继续与拜占庭为敌，至九世纪初，国势渐盛，可汗克鲁姆先与查理曼大帝结盟，联手灭掉残存之阿瓦尔汗国（803年），成为巴尔干所有乌古尔部落之首领；后又大败拜占庭军队（811年），杀死其皇帝，并按保加尔人之风俗以银镶其头为饮器，拜占庭被迫割地求和，保加尔人之势力遂逐渐进入多瑙河以南之地。当九世纪后期接受东正教后，多瑙河保加尔人走上斯拉夫化之道路，此后通常被称为“保加利亚人”，逐渐同化于斯拉夫人。

保加尔人可与中文史料中之匈奴拔也稽（拔野古）部和元魏内入诸姓之“步鹿孤”比定，三者可能具有渊源关系．保加尔人可能是随北匈奴西迁，也可能是五世纪初柔然社仑可汗征服匈奴余部拔也稽后西迁（另一支内入元魏，为“步鹿孤”）．从漠北西迁之保加尔人亦有复东回者，六世纪末七世纪初，西突厥可汗达头东侵漠北，达头后方有“铁勒思结、伏利具、浑、斛萨、阿拔、仆骨”等十馀部俱叛。此处“阿拔”比定为西史之阿瓦尔，“浑”比定为西史之匈人，“伏利具”比定为西史之保加尔．此三部或为突厥西向追讨阿瓦尔人虏回者，而“阿拔”则也可能为早先破于突厥后未随主体西迁之阿瓦尔馀部。然则保加尔人曾于七世纪初与隋朝联手对抗西突厥弩失毕可汗达头矣。

附2：马扎尔人之源流

原始的马扎尔人是乌戈尔人之一部，原居于乌拉尔山与伏尔加河中游之间，七世纪70年代，保加尔汗国在卡扎尔人之打击下瓦解，一支北迁到伏尔加河中游，马扎尔人最迟便从此时起开始了与阿尔泰人之接触，由于保加尔人以“前突厥”因素为主，马扎尔人于此开始受到突厥之影响；因伏尔加保加尔汗国在名义上仍臣属于南方之卡扎尔汗国，故此时马扎尔人亦受卡扎尔人之影响。至八世纪中叶，有一支马扎尔人向西南迁移，以卡扎尔人属部的身份活动于黑海北岸一带，在这里他们接受了更多的突厥文化。到九世纪末，马扎尔人逐渐脱离卡扎尔人的约束，加强了内部的统治，七个部落在埃泰克兹（伏尔加河、顿河下游之间）成立了部落联盟，阿尔莫什之子阿尔巴德立为大公。马扎尔人作为拜占庭的盟友与西南的多瑙河保加尔人作战，但其后方（东方）却不断遭到与保加尔人结盟的佩彻涅格人（原属突厥乌古斯部）的袭击，终于在895年被迫离开埃泰克兹，节节向喀尔巴阡盆地退却。此后他们入据从前匈人和阿瓦尔人之故地即多瑙河中游一带，在此他们接纳了从卡扎尔人处逃来之＂卡巴＂三部（匈牙利王国之王室），组成十部落联盟，仍自称马扎尔。此时在多瑙河中游地区，“十姓”乌古尔人已融合了匈人与阿瓦尔人之遗众，遂与新来之马扎尔人联合，奠定了日后匈牙利民族之基础，而四周各族则多称其为“翁古尔”。马扎尔人于十世纪定居今匈牙利地区后，不久建立匈牙利王国，皈依天主教。【完】

注释：

①其中浑臾、屈射、等被灭国，新犁被降为属部（即乌籍部，排一都尉统领），丁零、鬲昆、乌揭、乌孙等并为属国。乌籍于突厥-回鹘时期被称为拔悉密，唐朝征服漠北后曾于其部设新黎州。乌孙后迁往七河地区，不久摆脱匈奴帝国的羁縻而转投西汉帝国。
②先是北匈奴余众降于鲜卑民族，待鲜卑主力南下以后，北匈奴余众又吸收鲜卑余众形成所谓柔然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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