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我生平所穿的第一双新皮鞋，是我们水管局四泵房分水组5个人合伙挖蓬柴，在烧灰师傅指导下亲自挖灰窖，并在烧灰师傅指导下经过一夜的点火烧制，才得到的一盘二百多斤重的优质蓬灰。我们用架子车拉那盘蓬灰到强湾供销社仓库，过称后供销社的采购员敲开一个茬口看了一下，评为一级蓬灰。卖了之后每人分得二十几元钱，我花其中的十九元给自己买了一双土黄色牛皮翻毛皮鞋。我穿着那双皮鞋离开水管局回母校当老师，也穿着那双皮鞋上大学，还穿着那双皮鞋走上了工作岗位。

烧制蓬灰，必须要在秋天采集已经开花结籽的大量蓬柴。

蓬柴，是水蓬长老、晒干之后可以当柴烧时的俗名。在西北各地的田埂、荒滩，春天或夏天刚从土里冒芽成长的初期，圆圆的针状枝叶像鹿角样发育扩展，枝叶间伴生一些蛛网状的银丝，嫩绿的枝叶逆光像水头十足的祖母绿小棒槌的野草，在兰州、白银一带的乡间，这种植物就叫水蓬。

查阅植物志，水蓬的学名叫“白茎盐生草-灰蓬”。灰蓬在西北各省及蒙古、俄罗斯联邦和中亚地区都有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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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灰的化学成分，网上资料定性是碳酸钾（K2CO3），是一种可以作为食品添加剂的碱性物质。在德国，蓬灰的名字是Pottasche,也叫Kalium carbonicum。好多食品说明书中的添加剂 E501，据说就是这个东东。

白茎盐生草-灰蓬，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水蓬。水蓬是一种含碱度较高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喜沙质土壤，耐干旱和盐碱。水蓬的叶子饱含碱性浆汁，食草动物都不喜欢水蓬咸涩的味道，似乎也没有病虫害。水蓬发芽时是极小的两个饱含水分的棒槌状嫩芽，茎秆白色或暗红色，针状叶子的小圆柱长3-10mm，直径1-2.5mm。秋季开出黄白色的小花，花通常2-3朵，簇生叶腋，水蓬的枝叶生长时以根为中心向上、向四周分蘖扩展，由于受到地面的阻挡，因此水蓬长大的形状就像馒头、像蒙古的帐篷一样稳稳地坐在地上一大团，水肥充足的单株水蓬占地直径可以达到一米多，中心高度大约80公分到一米。水蓬长到秋天在茎叶间开满小黄花后结籽，秋凉后枝叶逐渐干枯时才叫蓬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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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野里和水蓬的外形比较相似植物有绵蓬和刺蓬，还有一种叫骆驼蓬的植物，压根和水蓬不是一个类型的东西，都不能作为烧蓬灰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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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制蓬灰的蓬柴，必须在水蓬开花结籽、针叶的水分要干没干时从根部砍断或连根拔下来，而后根据蓬柴的生长范围，就近根朝上、叶朝下压实码成直径1-1.5m、高1-1.5m大小的柴垛，自然晾晒。一般无需翻动，尽量保存籽、叶的完整。晾晒1-2个月的时间，等天冷的时候，人背车拉，将散布在各处就地堆码的蓬柴，呈半圆形集中到一个适宜挖烧灰窖坑的地方，准备开窑烧灰。烧灰需要贮备大量的蓬柴，蓬柴少了达不到炉温，只能烧风吹就扬起来满天飞的草木灰。

烧制蓬灰，犹如炼钢炼铁，蓬柴把窖坑四壁烧的通红，一杈一杈加进窖坑的蓬柴，需要在高温缺氧环境的炉膛里充分燃烧。蓬柴燃烧的灰烬是熔融的流塑状岩浆，冷却后犹如火山岩浆和火山灰混合后凝固、冷却形成的青灰色致密凝灰岩，蓬灰的本质，是人造的天然石头。我负责任地说：蓬灰不是那些没有实践经验的人在帖子里想当然的乱侃：在地上挖个大坑，点燃一大堆蓬柴，得到草木灰后再加水凝结成块。

烧制蓬灰一般都是选择在冬天太阳落山之后的晚上点火，夜色中好掌握火候和添柴的时机。条城大户张登科族裔甘沙河大户张十八世老大，也就是我的大爹张绍礼，是个家传几辈子烧制蓬灰的高手，他们家差不多每年都要根据打下蓬柴的多寡，烧制1-3炉蓬灰，烧蓬灰是他们家的一项产业。在我们家我爸也会烧蓬灰，但我们家烧蓬灰的次数少，烧一炉蓬灰自家用、送亲戚、也送庄邻，发面蒸馍、烙馍、炸油饼，擀长面、煮灰豆子能用好几年。我小的时候在大爹和几个堂哥烧灰时，常到烧灰的地方烤火、捣乱。十几岁之后帮着添柴烧灰，熬到快天亮瞌睡的不行的时候，在蓬柴堆迷糊一会，等到烧灰的最后关头，帮着递工具，夯筑蓬灰成型。

烧蓬灰的窖坑，一般选在不高的黄土坎边。在坎上的平台挖一个直径80-100cm的圆坑，坑深70-90cm。从坎壁略低于坑底的位置，先掏一个通风的平洞口通到窖坑的底边，然后在窖坑底以通风口为起点，挖三条发散状的沟槽直到对面坑壁，沟槽也是发散状，在通风口处宽5-8cm，到对面坑壁时收缩到1-2cm宽，再沿坑壁向上掏出3-5cm高的楔形通风槽。坑底的通风槽深约8-10cm，通风槽的顶面，要捡一些小石片子盖上，通风槽的作用，类似锅炉的炉条，既能拦灰，又能少量通气通风。

点火以后，烧灰需要3-5人换班协作。两人用长把木杈或铁叉，轮流不停地向窖坑一颗一颗，或者一叠一叠的投已经干透、带籽带叶的蓬柴，要看着蓬柴在窖坑里充分燃烧，窖坑里不能断柴，也不能一次投多了冒黑烟和出现黑灰。在烧灰的过程中，也不能搅动窖坑里红红的灰烬。大约半小时后，坑壁已经烧的发红，坑底的灰烬自然塌落，可以看出有流塑的苗头。大约2个小时后，窖坑里的灰烬红红的，可以看出中间高出的灰烬呈揉泥状向四周蔓延塌落。汹汹燃烧的炉火，烤的添柴的人前胸烫，后心凉。

1973年的秋天雨水比较多，工农渠四泵房基坑周边的弃土堆场和进水渠堑槽两边的弃土堆场，大约有七八亩地长满了大棵的水蓬，开花结籽后附近的村民来收蓬柴，我们分水组长许万华看到后拦住村民，说这是水管局的地，地上的蓬柴我们自己要烧灰。

我们分水组5个人利用两个下午，拿铁锹砍下了蓬柴码成了垛。天冷以后请了强湾三队副队长的老父亲给我们做技术指导，我们五六个齐上阵，自己动手烧蓬灰。那天晚上我们9点多点火，一直烧到早上5点多，大概200多立方压实的蓬柴终于烧完。烧灰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加完最后一坨蓬柴之后，立马用几根木杠子，围着窖坑齐心合力把上面的浮灰捣实，融入下层熔融灰烬中。为了增加蓬灰的压实度，又铲了一些土埋在蓬灰窖坑的上面，类似于烧木炭，让蓬灰在缺氧的窖坑里自然冷却。

过了两天，第三天上午我们去把窖坑里烧好的蓬灰挖出来。刚挖出来的蓬灰还有点烫手。厚度20多公分，直径大约1m的一盘蓬灰，用撬杠帮忙装上了架子车。送到强湾供销社的仓库，上称论斤卖了200多元钱，我用分到手的蓬灰钱，买了我人生的第一双翻毛皮鞋。那双土黄色翻毛皮鞋陪我读完大学，走上工作岗位领到劳保登山鞋之后，才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清理窖坑的的时候，在坑底通风槽内，还挖出七八块表皮光滑、呈现五彩缤纷、类似唐三彩的灰溜子，我们俗称灰娃娃。灰溜子的断口为致密的玻璃状，是有效成分含量最高的高品质蓬灰。

从烧蓬灰得到五彩缤纷的灰娃娃，我想那些得道高僧的舍利子，其实就是尸体火化时高温熔炼骨肉钙化提纯后的玻璃质灰娃娃!虽然我的推测有点大不敬，事实大体就是如此。

（2017.9.19-21纪实，9.23修订图片是网上找的，稍作编辑）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0c143b10102xc6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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