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着写点文字了，算是对她的追忆，但一直未敢下笔。

       那天，好像是元旦前后，距离她给我打电话有个把月了，本来早就该回电话了，她身体不好，之前不久刚去兰州动了手术，术后恢复还算理想，但毕竟是晚期，前景很不理想，我一直心里比较痛楚，也无法多聊——聊什么呀，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知道时日不多了。

       一段时间以来，因为工程建设的事宜过于烦琐，加之我也太懒惰了，一直没有兑现。以前，我基本个把月能打个电话，后来她家里能上网之后，利用QQ就经常能聊聊了，也语音通话，记得还欣赏过高中时喜欢听的一些歌曲。因为快到年底了，想着给她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韩——她的爱人，我们虽从未谋面，但因为我和她是同学，又常有电话联系的缘故，就算比较相熟了。寒暄之后，我就问及她的身体恢复情况，特别是想给她说说铁落的成分以及用途——她之前问及，我在网络上查到了。

      “走了......食道静脉大出血，没抢救过来。”韩这样回复我。

       我全身突然冰冷，似乎语言功能也暂时失去了。

       此后我说了点什么，不记得了。



       那年秋，我在高三一班。记得是一个下午课间，班主任带来一位女生，安排座位在我的后一排。高三了，经常有补习的同学进来，也习以为常了，本来50多人的班级，眼下已经70多人了。个头不高，中等身量，长相为普通，黑黑的皮肤，穿的也朴素，一看就知道，和我一样，农村孩子。

       当时，我住集体宿舍，平均五个人挤两张床，自己做饭，一般是面条，偶尔搞点洋芋盖被子（土豆丝上面是面条，干焖的，会宁学子常见做法）。我当时理科学的还凑合，不时给班里同学讲解一些疑难问题。后来，她也开始找我询问一些问题，主要是物理和数学。渐渐的也就相熟了。

       因了时代、地区和传统的关系，我们当时在学校，男女生是不说话的！虽然认识，但永远不说话，在大街上碰见也是装作陌路人，很奇怪！现在觉得。但高三毕竟特殊，高考的巨大压力之下，好多事情都比较特事特办。为了破解一道难题，找异性同学请教一下约定俗成没事了——老师毕竟只有一个，忙不过来。

    后来也逐渐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父母年岁大了，身体不好，但迫于生计，还得下地干活，哥哥是家庭的主人，孩子都上高中了，对妹妹继续补习不干农活或出嫁颇有微词，只是没有明确反对罢了，她才没有辍学。这些我都能理解，生存的压力淡漠了亲情。责任全在无能的政府、腐败的官吏、可恶的多变的狗屁政策！

       她学习非常努力，非常努力，几乎不睡觉、不休息、不玩耍，吃饭速度极快，好像自己做饭、吃饭、洗刷等二十分钟肯定完成。现在想可能学习方法不是很对头，去年高考差了几十分，想着补习一年，提高点，好跳出农门！我一直认为，我们那地方生产力水平和春秋战国相比，进步不大，也就是有电可用于照明，仅此而已。印象中她的一句话严重的左右了我们之间的默契程度：纵使一切都是枉然，我也要看看枉然到底是什么！至此，我也就理解了她眼神中一直存在的、深如秋潭的、卑卑怯怯的味道。当时的校园中，穿布鞋的已经不多见了，我和她属于其中杰出的代表，衣服也是永远不换，周末洗洗，等晾干了接着穿，家庭的困窘是显而易见的。

       终于，7月7日来了，说老实话，我压力是有的，但毕竟还能承受。对于她，情况是另外一种了：背水一战啊。我一直在鼓励她，晚自习之后用煤油灯学习的时间段里，她不回宿舍，我一般是不走的，方便给她解答问题。高考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去考场的路上，他等到我并递给我一张纸，我一看，是对一道极坐标方程的解答说明。之前有次探讨极坐标问题时，我们最终达成了以她的意见为主的解答方法，结果高考前夜复习时，她偶然发现错了，为此专门给我写下了详尽的说明！

       高考成绩公布，她又落榜了，差了20分。而我们班几位从青海、宁夏、新疆过来的高考移民，差不多的成绩，居然都被第一批录取了！奶奶的，真不公平！！！我给她写了一份长信，希望她一定继续补习，并承诺我一定不遗余力的帮助她。这些，我都做到了，我给了她我所有的高三的理科读书笔记，大一时总能从伙食费中节约出许多复习书寄给她，其中有一本比较经典——《送给你一把金钥匙》。一年下来，她终于考取了一所师范院校（农村穷孩子的必然选择，学费低廉，伙食不错，还有专业补助。）按说，苦日子该到头了。

       事实情况也是，她毕业分配到离家不远的一个事业单位工作，后来嫁了一个很好很本分的爱她的男同事，大女儿三岁时，又坚决地要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儿子！为此还缴了好几千元的罚款。高中毕业五周年时，春节之前，班长提议并组织约了近20位同学，大家在县城聚了一次，她也参加了，我是回家给父亲去世一周年纪念，回家正好碰到，大家喝酒、聊天、唱歌，更多的是回忆以往的校园生活，特别是关于煤油灯、用水困难、老师之类的话题，比较尽兴，我也疯的比较厉害，好像唱了一首《国际歌》，喝了好多酒，吐的一塌糊涂......

      一次，好像是春节前后，我在出去办事的车上，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说身体不太舒服，检查的结果不理想。我获知情况后比较震惊，也在这边咨询过一些医生，找了一些药品，可她的病情还是每况愈下。07年夏，她决定去兰州治疗后，给我来过电话，想听听我的意见，根据当下的病情发展，结合韩的来电，我给予了力所能及的精神上的鼓励，希望积极配合医生治疗，首先是接受手术，实施介入疗法（一种延长生命的极其痛苦的黔驴技穷的办法）。术后，等她可以接电话了，我又接连打电话鼓劲儿，也知道她婆婆从乡下来帮忙，也就放心多了，偶尔问候一下，慢慢地也就放下了。不想突然就走了。



       这个深秋的寒夜，我在斗室静静的想：近二十年时间过去了，我在异地奔波，她已长眠地下快一个春秋了，才三十多岁如花的年龄，撇下一双年幼的不更事的儿女。恍惚间，总浮现她匆匆的脚步，黑白格的上衣，淡灰色的裤子，以及卑卑怯怯的深如秋潭似的眼睛。

       极坐标方程的那张纸，不久前装修屋子时，还碰到过一次，具体收哪，也忘了。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令人伤感的记叙，人啊，一到这个世上就是苦的开始！所以每天能正常生活就是一种享受。。。。。

医学有局限，生命有来有往。实在没办法啊~

不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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