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厉殇 - 『创作发表』 - 会师楼中国甘肃白银会宁人家在线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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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i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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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5 23:47 资料短消息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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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厉殇

这是一条从历史的腹腔中奔涌而出的河。

这是一条从文明的纵深处蜿蜒而来的河。

《汉书·武帝本纪》载，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冬十月，行幸雍（陕西风翔）。遂逾陇（六盘山），登空同（崆峒），西临祖厉而还”。这珍贵的史料说明，起码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祖厉”的名字就出现了。而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的《水经注》则针对大汉天子此次“行幸”对祖厉的位置考注曰： “（黄）河东北流，径（经）安定祖厉县故城西北；汉武帝元鼎五年幸雍，遂逾陇，登空同，西临祖厉而还，即于此也……又东北，祖厉川水注之，水出祖厉南山”。虽然目前人们对其中“祖厉故城”究竟在甘肃靖远还是会宁境内尚有争议，但对“祖厉川水”的观点完全一致，认定它就是纵贯会宁南北又经靖远南境而注入黄河的祖厉河，其源头“祖厉南山”即今会宁县南的华家岭。

我们完全可以肯定，在祖厉河还没被人类命名之前，它客观上早就滔滔奔流在这片土地上了。而大量出土文物更证明，远在4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类便开始临祖厉河而居，狩猎耕耘，繁衍生息，跟随着历史演绎历史，浸润着文明创造文明，从而给河两岸留下了一处处颓台高阁荒城古墓，一个个神奇传说悲壮故事，一篇篇或详或略的文献资料……新编《会宁县志》转述古籍说，古代祖厉河两岸 “地广人稀，树木葱茏，粮丰物阜，牛羊成群”。由此不难想象，那时的祖厉河水肯定爽洁甘甜，适合饮用——人们于大汗淋漓的劳动之后，赤脚随便来到河边，舀起一陶罐河水或纯粹以手掬起一捧，咕嘟咕嘟喝将下去，该是多么的舒心和惬意。道光十一年（公元1831年），由时任知县毕光尧先生编纂的《会宁县志·艺文志》部分收存一篇《城中凿井记》，该文写于明宪宗成化庚子年（公元1480年），说“会宁城中，自古无井，居民日夕汲于南河（注：即祖厉河，因其擦会宁城南而过），遇冬河冻，水则不流” ，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出，直至公元15世纪末，祖厉河仍是当地人畜饮水 “日夕（相）汲”的唯一场所。文中接着又说，然“遇冬河冻，水则不流，更取八九里之外末易置；一罹烽警，民心惶惶，莫知攸措”，所以宪宗由皇帝委任的县令李威先生才首次命人在县城试验凿井，“甫及八丈，而泉水遂溢出，且甘冽”。总之，地下水有着与地表水同等甜美可口的品质，实在乃可喜可贺之事，难怪有人会提笔留下这篇可贵文字。

事实上，祖厉河的恶梦是15世纪后开始的。尤其满清政府统治的二百多年，封建制度衰败没落，史不绝书的兵燹匪患灾害饥馑，大片森林被砍被烧，树皮草根挖食殆尽。植被遭受了毁灭性破坏。到乾隆54年（公元1790年），陕甘总督勒保已向皇帝禀报感叹该地“其山童无竹木之饶”了。而光绪初年的连续大旱，更使野无绿色，满目疮痍，一代名臣左宗堂仰天惊呼“陇中苦瘠，甲于天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处于陇中腹地的祖厉河更在劫难逃，流淌其中的不再是清澈可口的甜水，而是山川沟谷混浊苦涩的眼泪，从而也使得河两岸的井水不知不觉令人难以下咽了。

从此，祖厉河人和陇中许多地方的人一样，走上了艰辛漫长的求水之路。本土诗人牛庆国曾饱含激情地写道：“一滴水/就能把山一样的汉子/打个趔趄”。正是如此背景下，承积天雨的水窖才应运而生——黄土旱原那一眼眼朝天洞开的窖口，不正是一张张干渴呼叫的嘴巴吗！可十年九旱的苍天，能恩赐这片土地的，更多的除了失望，还会是什么呢？

尽管如此，可两岸百姓都清楚地记得，直至20世纪70年代，苦涩的祖厉河仍是当地人们喂养牲畜别无选择的水源。牛庆国享誉全国的《饮驴》诗就有“走吧，我的毛驴/咱家里没水/但不能把你渴死/村外的那条河/能苦死蛤蟆/可那毕竟是水啊”涩酸而坚韧的句子。然而可悲的是，自20世纪末以来，随着当地经济的发展和城市人口的剧增，“能苦死蛤蟆”的祖厉河竟遭受了空前浩劫，一堆接一堆的垃圾被惨不忍睹地倒进河床，一股赛一股的污水被原汁原味地排入河谷，从而使这条蕴育了千年文明的川水无法抗拒地成一条变色（或黑或红或褐）的毒龙，泡沫飘浮，蚊蝇狂舞，浊气熏天，再别说饮驴，就是行人万不得已从河上走过，也只有皱眉掩鼻躲逃的份了。

祖厉河在呻吟，那凝咽的汩汩水声不正是它痛苦扭曲的呻吟吗？

而生活在两岸的百姓，面对如此惨象，谁不为之伤心和动容呢！

也许苍天都动了恻隐之心吧，偶尔会恩赐那么一场暴雨，让两岸洪水汇聚而来，嘭湃着怒吼着，如力大无穷的清洁工，将沿河污秽涤荡殆尽，以恢复大自然的本来面目。然而洪水能扫去表面的肮脏，却无法洗净已深入骨髓的污染。洪水过后的祖厉河，在新鲜泥沙的覆盖下仍散发着阵阵腥臭。而从县城纷然涌现的垃圾和污水，如卑劣歹毒的魔鬼，会在几天内让老天的努力变为徒劳，让祖厉河重新惨不忍睹，臭不可闻了。

是啊，经济的腾飞和城市的发展，不可能不产生垃圾和污水，如同人类生存必定吃喝拉撒一样。本文无意于责难或嫉怨任何个人或集体，但作为有良知的祖厉河人，却要强烈呼唤社会意识——毁灭环境就是毁灭我们自身的忧患意识，以拯救深陷恶梦奄奄一息的祖厉河。我们多么希望，当后代子孙反思历史时，不要像我们现在回顾清代那些曾在这片热土上面对生态恶化忧心如焚的仁人志士一样，钦佩之余满含痛惜，痛惜他们当初在忧思的同时，并没深究致使该地“苦瘠甲于天下”的真正原因。借用唐代著名文学家杜牧的话说，清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更何况，这条已经遭受了严重污染径流量13820万立方米的祖厉河，准确无误是在一百多公里外直接注入了被誉为“中华母亲河”的黄河——这样想时，相信所有人内心的伤痛和担忧会猛然变成莫名的惊悚和恐惧了。

（《甘肃工人报》2005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