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笃让：会宁水窖 - 『创作发表』 - 会师楼中国甘肃白银会宁人家在线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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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13 10:59 资料短消息加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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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笃让：会宁水窖

引用：http://www.kylib.cn/bbs/dispbbs.asp?boardid=49&id=2680

   水窖，是世代居住在中国西部干旱地区的智慧的祖先为解决人畜饮水问题的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在地面以下修筑的蓄积雨水的类似于壜子形状的大容器。一般的一眼水窖，大约可容储10立方米雨水。

   会宁地处西北黄土高原之腹地，年降水量500毫米左右，而年蒸发量高达1000毫米以上。土壤含盐、硝、碱很重。尤其河沟及低洼处，硝盐碱浮在地面，晴天白花花反光刺眼，雨天则水汪汪湿滑无比。会宁的河里并非没有泉水，但是，极细小的泉眼渗出来的水，在硝盐碱含量很重的土质小泉内积攒的过程，就变得异常的苦、涩、咸。据现代科学化验表明，会宁土壤中，除了硝碱之外，盐中还含有大量的氟，名为氟化盐。长期勉强饮用这种水，对人体危害极大，首先你的牙齿会慢慢变成刷不干净的黄褐色。在会宁，除了离甜水井较近的人家外，几乎家家都有一两眼水窖。会宁北部几个旱塬乡镇，一家子的水窖一般不少于四眼，牛羊驴马饮水全靠水窖。

   在会宁，甜水井极为罕见。不过我老家的那座山是座分水岭：山之东北为渭河流域，山之西南为黄河流域。我家在东山之下，面西南而居，地势较高，土壤未被硝碱污染，打出深度近30米的水井，水质清冽，味道甘美。水量之大，可供好几百人饮用；老家那条河沟是流向会宁的主河——祖历河（黄河的支流）的一条小支流的源头，从这里淘出的水泉，水量也较大，也还不是十分的咸，更无苦涩味。好的一眼，供人饮用；比较好的一眼，供牲畜饮用。而自此以下不足百米的下游，就再也没有甜水泉了。遇上大旱之年，水窖普遍枯竭，靠近我村西边十里之内的人，都会半夜三更前来排队取泉水。

   由于甜水井离我家足有千米以上，且农忙时节因人们取水的时间集中，往往需排队——深井用辘轳打水，速度赶不上需要；泉水平时不成问题，而每当开春河泥消融时，或连续淋雨的日子，稀烂的碱泥路湿滑难行，取水极为不便，因而我家也有一眼备用的水窖。

   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修筑水窖的工艺流程可能各地都大同小异，而我最了解会宁水窖的修筑方法。老家把这一工艺流程叫打窖。因为一眼合格的水窖的修筑过程，重点在一个打字。

打窖的工艺流程大致如下：

   第一道工序是挖窖。先挖出如壜子般造型的毛坯水窖。而水窖的选址很要紧，最好选在打谷场的一侧，打谷场平整光滑，卫生状况好，收集雨水容易，且水质洁净。要打第二眼，那就选在院子外面好了。院子是一家人活动的场所，难免不够卫生。这就促使老家的院子卫生都不错，每天“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如果测得天要下雨了，那临时还要打扫一遍，以便收集房上以及院子里干净的雨水放入水窖——这也是会宁人比较讲究卫生的一个基本因素。今年我回老家一趟，见家家庭院已用水泥硬化过了，非常干净。连城里的家属院，也找不出一片小纸屑。记得从前某戏文中不无夸张地说庭院卫生：“看那家院子，干净得能晾凉粉”。专供牲畜饮用的水窖，选在集雨水较易的路边或空旷地带即可。

   挖窖是有造型要求的，壜子形是大致的说法。从窖口开始挖，窖口的直径不能大于一米，逐渐向下放大，到三米深处，直径不小于三米；从三米以下开始逐渐缩小，再下挖三米左右就算够深了，到窖底时，直径渐缩为两米左右。从窖口到中间最大化处是个分界线，其上为旱窖，其下为水窖。我曾参与过挖窖的劳动，那时还小，觉得很好玩。在老家流行一则小谜语：越削越壮，越截越长。谜底就是挖窖挖井。

   刚挖成的毛坯的松软的黄土窖，是不能立即装水的。祖先想出的办法是用红胶泥“装修”一番，以防渗水。这一“土”技术，其实很好地显示了前人的智慧——在分界线以下的水窖部分，每隔约15 公分，就挖一个约9公分见方，深度约18公分的方窟窿，以便塞进红胶泥。这些方窟窿的挖掘，对尺码的要求很高，而且要求排列整齐均匀，相互盯着空隙，错落有致。这些窟窿是挖窖工程中的重要工序之一，要求有一定技术，且必须要求细心人去完成。

   挖窖挖出来的土，要从窖口吊出外面的。一般挖到一米以下的时候，在窖口搭一个结实的三脚木架，架上安装一个小滑轮，滑轮上的绳子靠窖底的一端有钩，挖的人边挖边装筐，装好就用钩钩上筐；上面须有两人，一个拉绳，一个接筐倒土。下面最好有两个筐，轮番替换，效率可高。

   第二步工序叫打窖。

   先采挖红胶泥。家乡遍地是黄土，红胶泥如矿藏一样出在一处较深的河谷中。这种红胶泥素以坚柔细腻防渗著称。但刚挖来的红胶泥是不能直接用来打窖的。须打细晾干筛过，去除杂质。再用胡麻沤泡过的水和泥，以增加红胶泥的粘度；和好之后，要揉来揉去的反复打，要打出红胶泥的韧劲。一般的木棒槌不够力度，用铡刀背打的最好。经反复打过的红胶泥有如面团，到不黏手就可以了。打泥大约需要一周时间——每天只用中午一两小时。

   然后把打好的红胶泥团分割成形似小枕头的泥团，塞进水窖中挖好的方窟窿中，要求塞紧后每个泥团高出窟窿十来公分，高出来的部分，经挤压后相互连接，连接部分的厚度不小于六公分。窖底虽然不要窟窿，但也要均匀地铺上一层不小于六公分厚度的红胶泥，与窖身一同打。

   接下来的一道工序，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打窖了。用平面如碗口大的圆木槌轻打，使连接起来的红胶泥及窖底平整光滑。之后，每天打一次，要连着打七七四十九天，直至红胶泥渐干渐硬——一眼新的水窖就算正式落成。然而，那时的农业社不可能给私人以时间去专门打窖的，都是利用中午别人休息的时间。一般一眼水窖，从开始挖到打成，需整整一个夏天。

   最后一道工序是垒砌窖台。条件好的是用青砖砌，贫困人家就只好用土坯了。窖口用木材做成井字形，不能过大过小，能容水桶上下即可。有的还做个盖子，可以关上或锁上，以保证安全。

   至此，读者明白了吧？一个个方窟窿使多个红胶泥棒有了较深的根基，窖身表面再由有“根”的红胶泥联结而为一体，在水的压力下，就不会轻易脱落了。不仅使窖体防渗漏，而且使得窖体十分结实。一眼好的水窖能用好几代人而不塌不漏。

   会宁水窖的打造过程，是培养一个人劳动意识的过程，是造就一种精神的过程，她培养了人的扎扎实实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刻苦精神。这种精神不正是会宁精神吗？换句话说，会宁水窖折射着会宁精神。她体现在了会宁教育上，就是莘莘学子奋斗不息的学习与奉献精神。

   随着改革，科学发展，有科技人员改进了水窖的打造工艺：挖好毛坯水窖后，不用方窟窿，也不再用红胶泥，更不用打，而直接用简便不过又十分省力的方法——用混凝土按一定厚度抹上，凝固后即能蓄水。水泥水窖省工省力，普及起来容易。但从水质看，它远比不上古老的红胶泥的。红胶泥有一种天然的净化水质的作用，澄清之后的窖水几乎没有异味，用来泡茶，甚佳。而水泥窖里的水，时间越久，就越有一股陈腐味。

   不过，近几年来，有爱心人士及有关组织大力倡导捐赠的这种水泥的“母亲水窖”，为西部干旱地区的母亲解决了饮水、生活用水的大问题。有的人家还有了剩余的水用来浇地种菜，有的人家扩大养殖业，发展经济，受益颇多。

   会宁水窖的蓄水是很有讲究的：先把含有一定泥沙的水头子放走，然后让后面比较干净的流入水窖。现在有一种更为先进的装置，在小水渠快进入水窖的位置做一个过滤池，让水在进入水窖前有个缓冲，泥沙可以澄淀滤掉一部分。

   尽管如此，一眼水窖经反复蓄水，三五年之后，窖底可能淤积一定量的泥沙，久之，就会变成污泥，既影响蓄水量，又影响水质。因而必须三五年就淘一次，及时清除污泥，使水窖恢复活力。

   有人可能会质疑窖水的卫生状况。我以前也这么想过。但清洁卫生是相对的。窖水比起原始森林岩石缝中汩汩不停喷涌而出的山泉水当然差远了。但比一些地方用钢板、塑料做的露天蓄水池、蓄水箱的水又好多了，因为地面水池水箱中的水温随地面气温的变化而变化，热天极有可能有陈腐味，而三米以下的窖水一年四季保持在4摄氏度左右，是不会变质的。要是跟黄河中下游取黄河水净化的自来水相比，恐怕要好上几倍。起码没有化学物质包括像造纸厂出来的那种污水的污染；也没有城市下水道排出的那种污水的污染；更没有各大医院排出来的医用废水的污染。就是跟江南水乡一些农村直接取用水塘水饮用相较，也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