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朵云彩，又一次从故乡飘过。

一路上杏花盛开，榆钱青翠，山坡转角处，那片曾经繁茂的樱桃树已不见踪影，原地树起两架电信信号塔。年少时在乡镇上读书，每日途径这条山路，春风三月，冰封许久的山川渐渐解冻，点点浅绿星罗棋布，杏花、梨花和樱桃花，洁白素雅，点缀着少年们简单明朗的心情。而今，却有一丝怅惘涌上心头。



杨树叶如婴儿轻握的拳头，小小的，欲展未展；弟弟在瓶子里插着杏树枝和松鼠草，杏花已经凋谢，花瓣被他清扫干净，埋在了花园里，松鼠草的藤蔓顺着落在土坯墙上的夕阳，画出一副清瘦的写意，我的目光虽从画中离开，情绪仍置身其中，仿佛时空倒流，眼前人、事、物和从前重叠。



夜晚，星河灿烂。村里的小孩，很少像曾经的我们一样，站在院落中央数星星，他们有喜洋洋和数码宝贝。看着流星擦过山峦，北斗星如一柄大水勺，正积蓄着清凉的雨水，被星星簇拥的月亮，骄傲地丰盈，又渐渐亏损，大地一片宁静，没有犬吠和男人的村庄多么寂寥，女人和孩子，枕着同样的梦和希望，早早入睡。



值得怀念，除了那些真诚、宽厚、乐善好施的人，除了那些帮助我们走出困境，并踢屁股促使我们前行者，还有一些不会说话的朋友，如驴马、牛羊、土窖、戏台、柴垛、灶火、香炉……走的时候，请父亲不要将那些不用的石磨、牛笼嘴、犁铧扔掉，这些曾和我相处的家伙，安静地呆在房屋里，我抚摸着一片破铧，如果将它埋在地下，几百年或几千年，被我们的后代挖出，不知能否感知出其中的温度，一粒麦子的温暖，一个父亲的双手的温度。抑或只是一件冰冷的古董，放置于封闭的玻璃橱窗里供人观赏。



每个人都有使自己觉得心情安定的气味吧，对我来说，那个气味就是来自于家乡，像风吹过麦浪的气息一样，像雨后的村庄炊烟升起的气息，当情绪低落或遇到挫折时，它总会出现在身边。不管老家有多艰涩而贫瘠，街道尘土飞扬，房屋千篇一律，除了60年前的那场长征，它的管理者再也找不出更好的包装路径，它缺少先进的垃圾和水处理技术，急需民意的觉醒和公正的力量……



无奈的现实曝晒于阳光之下，孩子们青涩质朴，在梯田里种洋芋，在山间小道挑水，在去往县城或省城的班车上轻言细语，他们谦和礼让，相处友好，买一张站票走出大山，他们的勇敢和底气，在老家的土地上，无处不在。这是另一种气息，年轻、坚强、穿越。



在通渭泡完温泉，回到定西，坐火车回成都。天赐神泉，隐藏于大山之间，尚未开发的温泉村庄，阳光静好，甚至看不到一辆车，我站在榆树荫下，跟一位80岁的老爷爷聊天，心底安定而踏实。



回到定西时，起风了，沙尘暴翻山越岭，轻袭这座1000年前被森林覆盖的城市，我的嘴里沾满沙砾。火车飞驰而过，看着刚刚摘在山岭间的小松柏，心想，多少年后，它们才能为这方土地建功立业？

文章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3f890810100hxa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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